第五章 雄主名將
而趙武靈王亦變俗胡服,習騎射,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而置雲中、雁門、代郡。其後燕有賢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走東胡,東胡卻千餘裏。與荊軻刺秦王秦舞陽者,開之孫也。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穀、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以拒胡。當是之時,冠帶戰國七,而三國邊於匈奴。其後趙將李牧時,匈奴不敢入趙邊。”
——引自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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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久的消亡和新生,人的更替如同日月草木。時間襲擊和籠罩的不僅僅是匈奴,還有地處中原乃至整個人類。頻繁遷都的周王朝,也如當年的湯,王者時而睿智英明,時而昏庸無道,武王、成王、康王、昭王、穆王、共王、厲王、宣王等先後駕崩,無可避免地成為時間的粉塵。
周幽王宮湦繼任不久,起兵攻褒,褒王也如當年的有施氏國王,將絕世美女褒姒進獻於周幽王。周幽王也如夏桀和商紂王一般荒淫,殘暴無道,寵幸褒姒(前779年),繼而廢申後及太子宜臼,立褒姒為後。為博美人一笑,驪山烽火戲諸侯,招致諸侯怨怒。申皇後之父申侯進諫道:“昔大夏王姒履癸寵信妺喜,商紂王偏愛蘇妲己,皆荒淫無度,極盡人欲,敗壞禮道,今大王寵幸妖孽褒姒,又廢太子宜臼,豈不是亡國之兆嗎?”
幽王怒道:“申侯竟將本王與夏桀、商紂相比,實在是大逆不道!”著令謼石父克日攻打申國。申侯聽從大夫呂章建議,以金帛送與匈奴聯盟中靠近鎬京的犬戎所部,友立抵絳單於聞報,使犬戎王提拉胡亞率本部人馬參戰,與申侯(今南陽之南)聯軍,在戲(臨潼)擊敗周軍,殺周幽王及褒姒,擁立太子宜臼即位,是為周平王。
次年,周平王在晉文公、鄭武公、秦襄公和衛武公等大軍護送下,從早已是破敗不堪的鎬京(鹹陽西北)遷都洛邑(洛陽),是為東周。再三百餘年,及至周考王封其弟於河南地(公元前425年)時,周王土地全部分封完畢,自己寄居周公國。當年龐然巍峨的周王朝已然名存實亡。
匈奴抓住中原混戰的有利時機,驅兵深入宗周邊塞地帶,大肆擄掠;並四下出擊,南北掃蕩,數十年間,便兼並和征服了今河北北部、山西西北部和鄂爾多斯等地胡人部落,組建起了在西域頗為強大的部落聯盟。
這時,匈奴單於繼任者為麥乎史提單於之孫攣部,號友立抵絳單於,老巫師加木藤在例行巫師選拔之中,被一位來自西提匈奴,名叫蒼鷺的奴隸取而代之。現任左賢王是友立抵絳單於攣部的同胞弟弟攣曆,右賢王為攣部同父異母兄長攣至。
匈奴版圖節節擴大,包括陰山(烏蘭巴托東南)以東、竣稷山(阿爾泰山中部)、烏拉山(大興安嶺)、遼東(遼寧遼陽)和祁連山(甘青寧交界、黃河以南)及上穀(河北懷來縣東南)、右北平(天津薊縣)、雲中(內蒙托克托)、雁門(山西大同)以西和以北地區。
與匈奴、東胡接壤的晉國,迫於異族軍事壓力。晉文公重耳自知國力不敵,便以懷柔之策與匈奴等族修好結盟,並開放邊城,通市互利,數年後,雲中、馬邑及平城一帶,商賈興盛,來往不絕。其中,有膽大的晉國商人,深入匈奴、林胡和樓煩各王侯駐牧地,設立店鋪,運送貨品,因此而暴發者比比皆是。
及至晉孝公時期,兩國戰事頻仍,晉國六諸侯內爭不斷,傾軋征戰,籠絡人心,自相殘殺,江山岌岌可危。成公嗣位初,為穩固多邊關係,時常派使者前往匈奴及其他遊牧部落,通商修好,聯姻結盟。
令晉國頭疼的是,匈奴每換一任單於,就會撕破盟約,派兵騷擾擄掠晉地。麥乎史提單於後,匈奴單於又曆四世,至友立抵絳單於繼任之初,也連續在晉地上演了這樣幾出大戲。
采取和親、通商、定期會盟等方式,籠絡邊境異族。當時,雲中及上穀、馬邑和平城一帶,每日開關,匈奴奴隸帶了羊毛氈子、羔皮及駱駝絨之類的物品,與晉人交易。
初秋時節,晉地瓜果豐盛,糧食成熟,果糧香味和牛羊咩翻山越嶺,擊打著匈奴人敏感的嗅覺和耳膜。左賢王攣曆、右賢王攣至各自率兵一萬,以快馬長刀,硬弓騎射,深入馬邑、平城等地,令兵士假扮商人,詐開城門,大軍呼嘯而入,見人就砍,見物便搶,頃刻間,馬邑和平城血流成河。
兩城內外,到處都是無頭的屍體,數千青壯婦女杳無蹤影,商鋪被洗劫一空,民房大火熊熊,燒焦屍體發出陣陣惡臭。僥幸的人驚恐說:“匈奴人像是幽靈鬼魅一樣,不長胡須。還沒看清臉,他們磨得能照到人影的刀子就砍在脖子上了。”還有的說:“匈奴人就像豺狼,個子矮小,手中的刀子很長。騎著馬,連連射箭,沒有一支是虛發的。”
更多的人說:“匈奴人專割人頭,抓住人的頭發,刀子一掠,頭就到了他們的馬鞍子上。匈奴離去的時候,馬背上全是血淋淋的人頭,鞍前鞍後還馱著好看的女子。”
有性格懦弱的晉地人,紛紛帶了妻小,向東遷徙。隻有一些膽大的和無路可走的人家留守家園,提心吊膽度日。
大勝而歸的左賢王攣厲和右賢王攣至所部,離開城邑,進入草原,便催動快馬,甩動著馬鞍前後的頭顱,揚著搶掠而來的飾品和布匹,縱馬馳騁,回到駐牧地。
這是匈奴狂歡的時節,家家戶戶笑聲盈篷,貴族婦女手足舞蹈,就連孩子們也都圍著滿身汗水的戰馬,看著樣貌猙獰的頭顱,從父親或者其他直係親人的手中接過各式各樣的飾品,然後聚在一起,咯咯笑個不停,在草地上追逐玩耍,相互攀比和炫耀。
這似乎就是匈奴人的習性,他們與早年從梅裏安人手中奪過南俄羅斯草原的斯基泰人一樣把頭顱看做是戰利品,時常在部眾當中炫耀,頭領依據其數量,給予物質獎賞,鼓勵他們在下一次戰鬥中,殺掉更多的人。他們還喜歡把敵人的頭皮剝下來,栓在馬繩上。 “在匈奴人後裔,即公元4世紀的突厥人中,一個戰士墳墩上的石頭,其數目是與他一生所殺敵人的頭顱數目成比例”(引自《草原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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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是人類的天性之一,超常規的殺戮更是一種震懾——匈奴善野戰,以騎兵迅速來去,在草原上縱橫出沒——速度和力量,構成了這一武裝集體的典型特征。在戰鬥中,他們揮動長刀砍殺敵人,一邊揚鞭奔馳,一邊引弓搭箭,數十米開外,便能射穿敵人喉嚨。
他們善於誘敵深入,出其不意,在一覽無遺的草原和沙漠,圍殲來犯之敵。這些戰術和無可比擬的速度,處在農耕地帶的晉國當然不是對手。燕國大將秦開對匈奴和東胡的勝利,除了其本人在東胡多年,孰知敵情外,多半是依靠其有利地勢,修築的強大工事和城牆——依靠有利地形,使得匈奴騎兵無處回旋,隻能在滾石斷木和箭矢之中被動挨打。
戰勝了的燕國,開始修築用於抵禦匈奴、東胡等強族入侵的工事——蜿蜒至今的長城悄然崛起,這些工事是秦中後期時期乃至趙惠成王、孝成王、晉孝公時期在北部修築的長城雛形——在匈奴和各夷族戎狄麵前,弱小者隻有委曲求全,隻能以聯姻、結盟、開放關城、稱臣納貢的方式,安撫這些殘暴的敵人。
公元前403年,晉國在嚴重的內耗中被趙襄子、魏桓子和韓康子瓜分殆盡,史稱“三家分晉”。
但對於匈奴,無論晉世家還是趙世家,自始至終都是他們的敵人,是阻擋他們長弓鐵蹄南進的絆腳石和陷馬坑。他們要做的依舊是間隔不斷的殺戮和搶掠,用長刀快馬,弩箭和鐵蹄換回財富。當然,財富是廣義的,其中不僅僅是那些被人消受的感官物品,當然還有人,以及人所掌握和擁有的手藝、智慧,乃至人自身所蘊含的種種俗世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