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匈奴4(3 / 3)

阿木龍說完,隻聽得一陣鼓響,驚天動地,力透山河。草灘的東北角,忽然衝出一匹快馬,馬上將領全身雪白,戰馬膘肥體壯,鬃發飛揚。馬背上騎著一個麵龐紫黑,手握戰刀的人。奴隸們見到了,齊聲呼叫,像是洶湧潮水,打破了早晨的安靜氣氛。

高台上的雅克蘇一看,見是自己的心上人蘇裏可!臉露喜色,忍不住一陣心跳,輕聲喊出了蘇裏可的名字。這聲音像是黑鷹斷羽一樣,嫋嫋婷婷,一波三折,從高處流向蘇裏可的耳朵。蘇裏可抬起頭顱,臉帶笑意看了看雅克蘇,把長刀插進刀鞘,舉起雙手,向著雅克蘇,做了一個必勝的姿勢。然後,對著眾人大聲喊道:“美麗無雙的雅克蘇必定是我的妻子,誰也不能把她奪去!”

蘇裏可縱馬繞著高台馳騁,煙塵猶如雲霧。忽然,又有一匹黑色的駿馬衝進場中,馬背上也是一位臉色紫黑的貴族少年。蘇裏可凝神一看,原來是左賢王烏蘭三子、左大且渠庫不阿泰。擂鼓的奴隸們驟然看到有人加入,齊聲大喊,把牛皮鼓擂得更響。

蘇裏可看著剛剛衝進場中的庫不阿泰,大聲說:“你也想娶雅克蘇為妻嗎?”庫不阿泰也勒住馬頭,橫刀在胸,應道:“你要的我也想要,我要的不僅僅是雅克蘇,還有雅克藍,她們都是我的妻子!”話音未落,庫不阿泰猛夾馬肚,駿馬會意,閃電一般,向著蘇裏可衝去。蘇裏可麵露怒色,右手掌在馬臀上猛擊一掌,胯下的駿馬奮蹄前縱數尺,向著庫不阿泰橫衝而去。

6

這一場爭鬥,可謂猛虎遇強龍,兩馬相遇,蘇裏可和庫不阿泰各自亮出長刀,隻聽咣當一聲,兩把利刃在空中撞出一團火花。或許這火花在熾烈的陽光下不怎麼耀眼,但對於交戰的雙方而言,卻如雷霆電閃。蘇裏可自小膂力過人,單臂可舉數百斤重的犛牛。盡管如此,也覺得手臂隱隱發麻。

庫不阿泰也是部族中最凶猛的猛士之一,當然是有備而來。兩馬分開之後,蘇裏可再次拍馬迎戰,庫不阿泰也不甘示弱,迎麵衝了過來。兩馬相錯之際,又是一片刀光。蘇裏可和的庫不阿泰忽而側身,忽而鑽到馬下,身如遊龍,刀如流星,閃躍之間,傳來雙方沉重的呼喝。場外的人看得入迷,眼球隨著刀鋒轉,兩人戰到精彩處,貴族和奴隸們忍不住齊聲歡呼。場上的蘇裏可和庫不阿泰越戰越勇,各不相讓,刀鋒過處,便是一道寒光。戰到午時,仍難分勝負。正在庫不阿泰全力以赴之際,蘇裏可抽了一個空擋,策馬撤出了戰圈。庫不阿泰以為蘇裏可敗退,策馬急追,快要追上的時候,忽見蘇裏可回過身來,一支冷箭帶著銳利的嘯聲,朝庫不阿泰的頭部奔竄而來。

隻聽庫不阿泰“啊”的一聲,撲騰一聲墜下馬來。庫蘇裏可屬下的軍士和奴隸們見主將得勝,齊聲嗷嗷呐喊。庫不阿泰越想越氣,忽然大喝一聲,再次揮起長刀,朝蘇裏可大喊道:“蘇裏可,你我再戰一回如何?!”蘇裏可端坐馬背,大聲說:“按照規矩,點到為止。等下次再向將軍討教”庫不阿泰聽了,心中更是氣急,三步並作兩步,飛身上馬,朝蘇裏可奔騰而去。

蘇裏可也大喝一聲:“怎還討戰?”

庫不阿泰一聲不吭,奔到蘇裏可麵前,揮刀砍出。因為心有怒火,下刀異常凶猛。蘇裏可側身閃過,錯馬回身,揮刀向庫不阿泰後腰砍去。庫不阿泰由於出刀過猛,一時收不住刀鋒,眼看就要被蘇裏可快刀攔腰砍斷,忽聽得一聲尖嘯,一枚箭矢從高崗飛出,直射蘇裏可後背。

蘇裏可急忙閃身,鑽入馬腹,箭矢呼嘯而來,插進了蘇裏可所乘的戰馬背上。蘇裏可側臉一看,東邊山崗上站著一騎人馬,馬為棗紅色,在正午的陽光下,紫黑發亮,刺人眼睛。蘇裏可鑽出馬腹,翻身上馬,順手替戰馬拔掉箭矢,駿馬疼得大聲嘶鳴,鮮血順著脊背,滴落草地之上。

蘇裏可還沒來得及換馬。高崗上的駿馬已經馳到近前,馬上的少年英姿勃發,揮著長刀,向蘇裏可橫殺而來。蘇裏可一看,原來是右賢王次子沙胡。此人生性凶殘,常拿犯錯的奴隸開刀,殺人手法極殘酷,先是割斷對方手筋,挑斷腳筋,把人吊起來,塗上羊油,然後點燃,等火焰快要熄滅之時,拿了短刀,剜割人身上的肉吃。等人將死,呻吟不止時,再令人點了柴火,再行烘烤,直到人肉烤得焦黑,方才罷手。部下的奴隸們對他既恨且怕,做事愈加小心謹慎,見之如見魔鬼,唯恐躲之不及。

蘇裏可眼見沙胡加入戰圈,自然不敢大意,再加上鏖戰半餉,饑腸轆轆,輕敵必然遭致屠殺。蘇裏可也揮著長刀,向著沙胡策馬奔騰而去,兩馬相交之際,沙胡大喝一聲,長刀相撞,發出巨大的“嗡”聲,震得兩人雙耳發疼。

木台上的雅克蘇,心跳如鼓,拳頭緊握,眼看蘇裏可情形不利,急得大聲叫道:“蘇裏可,回馬射箭,取其咽喉!”蘇裏可精神抖擻,渾然忘了疲倦和饑餓,揮刀大喝,迎著沙胡,旋風一樣,卷入又一場惡戰。

沙胡也是年少氣盛,又新上陣,力氣自然大過蘇裏可。因為剛剛進行了一場鏖戰,幾個回合後,蘇裏可漸漸有些吃緊,到最後,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瞅了對方一個破綻,蘇裏可催馬揮刀,直刺兀立台坐騎腹部,鋒利的道人劃開了棗紅馬的皮肉,鮮血流出。棗紅馬痛叫一聲,撒腿狂奔。沙胡猛勒馬韁,大聲嗬斥,但駿馬疼痛難忍,怎麼嗬斥都不停步,不一會兒,就載著沙胡消失在了遠處的草灘。

7

第三天,上場互博、以命作戰的貴族將領不是兩敗俱傷,互不討好,都是贏一陣,輸一陣,沒有一個人能夠像蘇裏可那樣勇猛而有計謀,放得開,又能夠收得攏,以智慧和勇氣,技術和技巧,擊敗最強悍的對手,成為最終的勝利者。淳維和妺喜都感意外,自然也對蘇裏可另眼相看。在匈奴,誰作戰更勇猛,殺人手法狠毒,誰就是英雄。

又幾天過去了,再沒有一個貴族像蘇裏可那樣取得最終勝利。

如此,原本兩人的木台上,隻剩下雅克藍一個人。

在內心,雅克藍也不反感蘇裏可,倘若他貪心一點,將自己與姐姐一起帶走,雅克藍也不會反對。但是,蘇裏可卻沒有那麼做,而是擁著雅克蘇,在眾人歡呼中,同乘一匹戰馬的,消失在自己的營帳。

再數天後,眾人紛紛散去,把雅克藍孤零零地丟在曠野高台。送吃食的奴隸每次都用弓箭將食物和水射到台子上。妹喜心疼女兒,淳維說不敢忤逆上天之意,妺喜隻好作罷。有些時候,妹喜徑直沿著草灘,去看望雅克藍。

雅克藍見到母親,臉露欣喜,站在高台邊緣,叫了一聲額娘。妹喜聽了,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嘩嘩而下。

夜晚的草原,冷風鼓蕩,草叢起伏,近山虎狼嚎叫,徹夜不停。雅克藍獨坐高台,望著幽深靜謐的天空,心下哀傷。許多天後,雅克藍意外發現,連日來,在距離高台不遠的地方,始終有一匹四肢行走的猛獸,蹲在岩石上,專注地朝她張望。最開始,雅克藍並沒有在意。——營地之外,猛獸神出鬼沒,狼群更是枚不勝數,時常有掉隊或者被驅逐的野狼四處遊蕩。

可這匹狼似乎不同,幾乎每天晚上,它都會在同一時刻,同一地點臥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雅克藍,偶爾會站起身來,抖抖鬃毛,對著逐漸變圓的月亮,發出一兩聲淒厲的長嚎。——這一切,除了雅克藍之後,誰也沒有發覺。

當晚,圓月升空,照得北野大地一片寂靜。淳維睡得很晚,身邊的年輕而俊美的閼氏是前些年招來的,也算是本族中最美的女子。可惜的是,淳維老了,幾年時間過去,仍舊沒能使她懷孕。淳維不得不相信自己老了,沒用了,這種憂傷是致命的,令淳維覺得了時間的強大和生命的脆弱。淩晨,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雅克藍跟隨一匹公狼,沿著營地以西的草灘,一步一回首,消失在層疊無際的山地中。緊接著是一片龐大、幽深的森林,萬千樹木鬱鬱蒼蒼。就要進入森林時,公狼有些急不可耐,露出鋒利的牙齒,衝上來,猛地咬住雅克藍的大腿一側垂下的豹皮,用力將雅克藍往森林裏拖。

雅克藍沒有一點惶恐,而是笑著,看著淳維。淳維心如火燒,大聲叫雅克藍回來。雅克藍卻搖搖頭,淳維說:“我要去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很多年後,我和我們都會回來的!”說完,便跟著公狼,消失在茂盛的灌木叢中。——再後來,淳維兀自大叫一聲,猛地睜開眼睛,幾個奴隸臉色驚慌,站在他的臥榻前,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淳維。淳維一骨碌坐起來,摸摸額頭,然後對身邊的奴隸說:“快去把雅克藍接回來!”

太陽升起,牛羊漫山遍野,淳維營帳外的旗幟為金黃色,上麵畫著一條淩空飛舞的凶猛蛟龍,呲牙咧嘴,身姿矯健;其他地方的旗幟,大都是白色的,上麵繪著姿勢不一的黑色長龍。淳維剛剛穿好衣服,一個奴隸氣喘籲籲地跑來稟告說:“大單於,雅克藍公主不見了。”淳維大驚失色,急忙奔出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