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夏軍如潮水般潰敗,湯軍像是餓極了的猛虎,傾倒的山脈,在潰逃的夏軍中揮著長刀和橫槊奔突和傾軋。姒履癸知敗局已定,心想,人生在世,肉身的享樂固然重要,一個人卻不僅僅隻有自己。作為一個君王更是如此——人是有責任和義務的——而我都做了什麼呢,給他人帶來了什麼……想到這裏,姒履癸一聲長嚎,仰天大喊道:“大禹子孫、姒履癸、夏桀,王、父親、俗人、亡國之君、罪人、無道之王……”
站在一邊阿木龍神情肅然,妺喜騎在一匹紅色戰馬上,一身簡短裝束——在淳維和阿木龍看來,妺喜似乎比往日更美,是那種不施脂粉,簡單樸素之美。這樣,使得她與那個妖豔好淫、窮奢極欲的妺喜似乎斷絕了直接聯係——娰履癸也看到了,心中升起一股說不清的滋味。妺喜看著姒履癸,神情之中也沒有了往日那種玩世不恭、嬉笑妖媚之色,而是板著麵孔,嘴唇緊閉,眉目含怒,給人一種凜然正氣之感。
姒履癸坐在馬背,思忖良久。看著阿木龍,語氣沉重說道:“太史,今我將妺喜及三子托付給你,定要他們保全性命,引領族眾,沿河北徙,至湯勢力外,擇地棲息,繁衍強大,切莫再回中原!”阿木龍道:“小臣即使肝腦塗地,也不負重托!”姒履癸點點頭,隨即對身邊的侍衛首領,獨立大將軍紮布阿拉道:“本王命你護送皇後及巫師、王族家眷,並屬下部眾迅速向被突圍,爾後與太子淳維彙合。”
紮布阿拉當即道:“大王放心,小臣誓死保佑皇後及巫師安全!”姒履癸聽了,嗯了一聲。忽然抬起頭來,看著突降大雪的天空,喊道:“百年基業,一朝坍塌,皆為我娰履癸無道,累及蒼生,禍災子孫。”說完,使勁在馬臀上拍了一掌,戰馬受驚,離弦之箭一般衝向亂軍。
淳維大叫不好,催馬率軍衝了進去,妺喜也不甘示弱,舞著長刀,跟隨淳維馬後。湯軍乍見夏桀,立即大喊道:“娰履癸在此!”湯聞報,立刻傳令道:“凡活捉或殺死娰履癸者,將軍賞千金,奴隸拔為貴族,永世世襲!”眾軍聞聽,個個振奮,朝著娰履癸衝殺而來。
姒履癸揮著橫槊,左右擊殺,不一會兒,湯軍死傷一片。淳維緊隨在後,如猛虎一般砍殺近身敵軍。妺喜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神力,在軍中左右斬殺,其勇猛程度,比男子毫不遜色。
砍死一名湯軍,姒履癸回頭對淳維大喊道:“速速回撤,隨阿木龍等人護佑家眷及族眾沿河北撤,切勿回頭。”淳維,大喊道:“誓與父王共生死!”娰履癸一聽,暴怒道:“你也想要我大禹血脈就此斷絕嗎?”淳維哦了一聲,正在愣怔,湯軍一個騎兵揮著長刀衝著淳維後背削砍而來。
正在激戰的妺喜見狀,大喝一聲,手中長刀脫手而出,不偏不倚地紮在了那名湯軍的後心,長刀頓時脫手落地。淳維一聲驚呼,回頭一看,知道是妺喜救了自己一命。娰履癸見狀,用刀背磕了一下罵臀,衝上一麵土坡,對淳維妺喜喊道:“我兒快撤!務必留我大夏血脈。”說完,拔出長刀,朝自己脖頸摸去。
6
沒有人覺得娰履癸不該死,這個人的死,從本質上解決了一係列問題——湯陣營稱心如意,解除了通往權利和富貴之路的最大障礙;奴隸們迎來了真正的“有德聖君”,自此後可以過安生日子——盡管奴隸的日子不好過,但總比在娰履癸殘暴的壓榨下生不如死強。
而史書說:鳴條戰敗後,娰履癸被湯放逐南巢(今安徽巢縣),沿途均不受歡迎,且還不思悔改,見人就說,後悔當年沒把囚在夏台(洛陽一東,據說是當年夏桀囚禁湯的地方)的湯殺了,弄得自己落到這個下場。三年後,娰履癸在瘴癘叢生,毒蛇成堆的南巢鬱鬱而亡。
但這種說法我覺得不可靠——作為親曆者的淳維也以為這是後人誤記或者後遭湯篡改散布天下的。以娰履癸的性格,被擊敗再苟且偷生,沿途再被以前的奴隸、叛臣和屬國謾罵恥笑,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再說,倘若夏桀被放逐,其前提應當是被湯生擒活捉,那麼,淳維及妺喜也難以幸免,以湯之性格,也必然會像對待娰履癸那樣對待淳維和妺喜等人——也就是說,淳維和妺喜必死無疑,何來後來避居北野的匈奴?
事實上,鳴條激戰進行到最後,大夏敗局已定,娰履癸羞愧難當,衝入敵陣,殺至人困馬乏,見淳維和妺喜等人尾隨其後,生死不離,決然以死的方式催逼淳維和妺喜衝出重圍,護佑家眷及逃脫的部眾和奴隸設法逃生,不致大夏姒姓亡國滅種。淳維和妺喜見娰履癸如此極端,失聲痛哭後,掠起娰履癸屍首,在親近兵眾及親眷男丁的護佑下,奮力殺出重圍,從現在的洛陽開始,向著人跡罕至的北野逃竄而去。
當然,巫師阿木龍是其中必不可少的重量級人物。還有妺喜,這兩個人與淳維構成了早期匈奴缺一不可的鐵三角——巫師的占卜在淳維決策當中占有相當比重,巫師的諸多異能和祛除疾病的本領,是匈奴早期“係統運作”必不可少的“軟件係統”;而妺喜卻直接奠定了匈奴的狼性法則和蒼狼血統——如果妺喜狼妖轉世的傳說屬實的話。淳維必定是匈奴奠基人——大夏姒姓之後,娰履癸王業的準繼承人,必然起到了首領作用。
淳維率眾北徙的路線——洛陽一帶直接向北,沿著今天的黃河。穿過山西中部到達今銀川及中衛一帶,或者渡過黃河,穿越太行山,從北京密雲方向到塞外,爾後再輾轉到蒙古高原。再繁衍成國,與中原故土民族一樣,穿越千百年浩蕩時光,至東周末年才開始真正興盛起來。
關於這次北徙的人數——不會太多,王侯之外,有10000人就不錯了。這在原本就人數寡少的奴隸製時代,也算是很龐大的一個武裝力量和政治力量。試想,若是先期匈奴人數隻有數百幾千人的話,沿途消耗(自然死亡及患病而死、被毒蛇猛獸要死的)也數量驚人,再加上他們在假陰山(今寧夏銀川和中衛一帶)紮根時代消亡的那一部分,如果最終沒有6000以上的人數,那麼,匈奴在荒蕪險惡之地的生存發展就難以保障。
他們是蒙古高原第一批“人”,原始而堅韌的生命力量,他們是人類文明最先在蒙古高原萌芽的那一些——當然,哪裏還有其他的民族,比如東胡、大月氏、烏孫、羌等,被迫流徙的夏民族融入,才使得這片亙古荒蠻的大地有了更多的人性的生機——盡管在以後的漫長歲月中,低於環境更多地改變人和影響人,但誰也不能忽略匈奴作為夏後氏——高貴生靈的智慧性和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