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他遲疑了,點點頭,表情甚是不在乎,“我說過,我失去了太多東西。我沒有真正的親人,我的母親是日本人,老爺子也一直懷疑我是否是他親生子,所以連繼承遺產的資格也沒有。你好歹幸福到十二三歲,我卻從未幸福過。”

“可你至少有過連隨心!”

“你錯了,我從未擁有過她。”煙霧嫋嫋,陷入漫漫長長的回憶,“她對誰都好,不獨獨我一個。所以雖然她對我很好,我卻裝做不在意的樣子。直到她死了,我才發覺記憶裏那份以為單薄的情感那麼沉重。”

他接著說,“你和我很像,固執,一心一意以為隻要靠自己就可以得到所有,但總是跌跌撞撞。”

“我和你不同。”至少我有連墨……想歸想,我卻還有一個問題,“如果不是為了財產,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連逸之將煙頭在地上摁滅,劃拉出一條黑印子,“讓我想想……最初的目的,是為了報複。”

“果然。”我心裏有了數,“可隻是為了你小時候的遭遇,就要報複你的親人嗎?”

“當然不僅僅。”好象聽到了很可笑的笑話,連逸之扶著那扇門站起來,然後俯下身,“讓我再告訴你個秘密好了。”

說著湊近唇,在我耳邊,“連隨心,她不是生病死的,是自殺的。”

剛說完卻又抬起頭,好象很驚訝似的看向門口,“墨兒……我……”表情變做了愧疚,深深歎氣,踱著步子離遠了去。

我聽見他喊墨兒,連忙撐著忍了傷痛疲憊站起來。

連墨站在院子裏,帽徽在夕陽餘輝下光彩熠熠,我想起初次見他的情景,他也是一身警服。眼角那兩顆淚痣被陽光映的越發明顯,鼻翼的陰影在下巴上拖了很長,遮去另外半邊側臉。他的雙頭捏成拳頭,然後又鬆了開來。

抬起頭,直麵我,眼中除了痛苦再無其他。

“連墨……”我想解釋,可我該如何解釋。

“不用說了。”連墨打斷我,苦澀的笑,“我……還是太傻了,對不對?”

鼻子發酸,我哽咽著,開始呼吸困難。

可是我愛你呀連墨,即使我曾經為了什麼樣的理由同你在一起,騙著你。可此刻我愛你的心情一點也不比你少啊我年輕的愛人。

“我什麼都知道了,三叔和你的關係,還有爺爺為何入院……所以你,不要解釋。不要在我懷疑你是否曾經愛過我之前再來欺騙我。”

我哭了,無法抑製的哭了。

沒有辦法出聲,隻能讓心底那些洶湧的情感翻滾腦海。

“對不起。”哽咽著,說完這三個字,我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向門外走去。

他沒有阻攔我,甚至在我忍耐不住時回頭看了一眼,也隻是僵直著身體站在漸暗的空蕩大院裏。

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邊真最後能夠喃喃念著這句話與我的時候,我終於醒悟,倘若一開始或是直到最後,我們都沒有愛上彼此。

或許結局,就不會悔恨終生。

然而此刻,在我回憶到的此刻,九八年四月末的此刻。

一切,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