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李密化為教書先生 舊時相約上瓦崗寨(2 / 3)

劉誌遠不耐煩地說:“我天生喜好清靜,受不了城裏的吵鬧。”

“噢!”劉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說:“你教了那麼多孩子念書,一天到晚嘰嘰喳喳的,就不怕吵鬧?”

嗯?劉誌遠聽出了話中有話,不覺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劉二卻嘿嘿地笑笑,調頭向村裏走了。

劉誌遠愣了一會兒,琢磨著劉二不懷好意的笑中隱含了什麼。忽又想起妻子被劉二調戲的事,再也無心去柳林散步,便徑直走回家來。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聽到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劉誌遠無意地抬頭看了看,目光正跟騎馬人相對。劉誌遠一怔,還沒想明白眼前出了什麼事,那人已經翻身下馬,大喊了一聲:

“李密兄,你怎麼在這裏!”

劉誌遠被這喊聲嚇了一跳,同時也一陣驚喜,上前拉住那個人的手,激動地說:“仲伯兄,沒想到是你呀!”

“是啊,真是奇遇呀!李……”

劉誌遠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四下裏看看,又示意那人將馬拴好,拉著他走進屋裏,把門閂死。

原來這位在淮陽村做了教書先生的劉誌遠,就是叛將楊玄感的謀士、朝廷四處緝拿的欽犯李密。那個被李密稱作仲伯的人姓王,也是楊玄感麾下的一員幹將。

楊玄感舉事兵敗,李密和王仲伯一起被俘。當時楊廣已從遼東回撤,經涿郡到了高陽,就詔命樊子蓋將李密等幾名重犯押解到高陽行宮處治。樊子蓋命手下將李密、王仲伯用鐵鏈鎖住,塞進囚車,派一隊兵馬押著去見皇上。走在路上,李密對王仲伯說:“到了高陽,咱們必死無疑。從東京至高陽有七八天路程,你我得想個主意逃出去,不能被昏君做了肉醢。”王仲伯和其他幾個囚犯都非常讚同,並悄悄商定了一條計策。

當晚宿在店中,李密對幾個押解兵說:“我們幾個必死無疑,在死之前有件事相求諸公。我們各自行囊裏都帶了一些金銀,現在都奉送給各位,等我們死後,勞煩各位買口薄棺收殮我們,剩餘的金銀就歸諸位了。”

幾位兵聽說有這樣的好事,當然高興,馬上將囚犯行囊中的金銀全數拿去,當時就買了酒肉吃喝到半夜。

從第二天起,幾個兵對李密他們就有了笑臉,說話也客氣得多了。到晚上宿在客棧,他們又用囚犯們的銀子買了酒菜,還給囚犯開了鐵鏈,請他們一塊吃喝。接連三天夜夜如此,第五天晚上又是這樣。此處離高陽已經不遠,李密覺得是時候了,就給囚犯們使了眼色。幾個人用盡渾身解數,把押解兵灌得酩酊大醉,昏睡過去。李密說聲:“快走!”幾個人便搜羅了金銀兵械逃了出來。為了躲避兵追捕,他們出了客棧便四散開去,各奔東西了。

李密逃脫之後就直奔了齊郡,他要去長白山投靠王薄的義軍。楊廣第一次征討高麗那年,王薄起兵聚義,一首《毋向遼東浪死歌》贏得萬眾響應。李密認為王薄或可以成大事。誰知王薄目光短淺,沒把李密放在眼裏,還譏笑說楊玄感事敗,全因用了一幫無用無能之才,言外之意李密也是一個。李密一氣之下扭頭離開了王薄,逃到時任雍丘縣令的妹夫丘君明家躲避。丘君明身為朝廷命,不敢收留李密,就將他轉到一個王姓老秀才家裏藏匿。王秀才俠肝義膽,憤世疾俗,又見李密很有文才,就把女兒雪梅許配給他,李密才有了這位陪他在淮陽村教書的賢妻。

在雍丘縣好景不長。丘君明有個堂侄叫丘懷義,探知了堂叔與李密交往,為了得到賞銀,就向府告發了。很快就奏到楊廣殿下,楊廣命丘懷義親自攜帶詔書,領兵搜捕李密。丘懷義指揮兵包圍了王秀才的家,恰巧李密與雪梅外出未歸,幸免一難,而丘君明、王秀才卻被抓去,幾天後便被斬首。

就這樣,李密改名換姓,偕雪梅再度逃亡,流落到了淮陽村。

王仲伯聽完李密講述了逃亡的經曆,滿臉歉疚地說:“李密兄,剛才是我太莽撞了,不該在門外大呼小叫直喊你的名字。”

李密說:“是啊,一旦被別人聽見傳出去,恐怕又有麻煩。”他歎了口氣又說,“不過,整天這樣提心吊膽地苟活,也不是長久之計。這地方呆一年兩年可以,時間久了,難保不露風聲。”

王仲伯說:“李密兄的疑慮不無道理。像你我這樣的欽犯,逃到哪裏也不可久留。我覺得,既然反了,就索性一反到底!兄嫂二人倒不如跟我一塊兒去瓦崗寨,投奔翟讓算了。”

李密一愣,問:“這麼說,仲伯兄已經是瓦崗寨的人了?”

王仲伯點點頭:“自從那一夜咱們逃脫分手以後,我就去了瓦崗寨,直到今天。今晚我是奉了寨主翟讓之命,去潞州二賢莊請單雄信的,他也是個義士首領。”

李密又問:“翟讓待人如何?”

王仲伯說:“我與你不同。你靠謀略,我靠勇武,能闖能殺就行了。在寨主手下混得還算可以。”

“唉,仲伯兄,”李密歎道,“當今的義士,多是草莽英雄,不識用人之策。我怕那瓦崗寨的翟讓,又是一個長白山上的王薄。”

“不會的,我可以為你引薦。”王仲伯手拍胸脯說,“眼下寨主正需要謀士,依你的才幹一定會得以重用!”

李密說:“仲伯兄,說句心裏話,我實在有些進退兩難。被朝廷緝捕,整天提心吊膽這滋味的確不好受。可是,做了這麼久劉誌遠,有時連我自己都覺得李密似乎是他人了。再說,淮陽村老老少少待我不薄,將十幾個孩子交給我啟蒙,我也不能說不管就不管了。最要緊的還不是這些,”李密停頓一下,深情而又用內疚的眼光看著坐在一旁的雪梅,良久,繼續說,“雪梅嫁給我這幾年,除了擔驚受怕,便是東躲西藏,沒過一天安生日子,如今好歹也算有了間棲身的草棚。因此,隻要相安無事,動不如靜。去瓦崗寨的事,仲伯兄讓我想想再說。”

王仲伯聽李密說的也是實情,看看從自己進門起就陪坐在一邊,並不時悄悄抹淚的雪梅,十分同情地說:“這樣也好,應該從長計議。如果眼下的日子能維持下去,做個教書的劉先生當然不錯。可是,李密兄,一旦有風吹草動定來瓦崗寨找我,絕不能再落到府手裏了。”

“這你放心,我一直都是非常警惕的。”李密點著頭說。

王仲伯又轉對雪梅說:“嫂子,這幾年李密兄幸虧有你關照,才能熬到今天,你也跟著吃盡了苦頭。嫂子能有如此大義之舉,令王仲伯自愧不如!我與李密兄分別太久,剛才見了麵又驚又喜,隻顧訴說別後的遭遇,卻冷落了嫂子,還請嫂子寬恕不恭之罪!”

雪梅開顏一笑,說:“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氣。見你們兄弟久別重逢,我心裏也十分高興呢!不過,唉,一邊高興,一邊還是擔心!”

李密說:“好了,高興擔心的事不管它,咱不能餓肚子說話。你去灶間做幾樣小菜來,我先跟仲伯兄喝上兩杯!”

王仲伯也不客氣,說:“正好我也餓了。不過,嫂子不要太張羅,簡單弄點飯菜,吃過之後我就上路,今夜一定得趕到二賢莊去。”

雪梅爽快地答應:“知道了,請仲伯兄弟稍等。”就開門出屋。

然而雪梅旋即又轉了回來,說:“剛才有個人影在房前一閃跑掉了,我跟了幾步,也沒看清是誰。”

王仲伯一驚:“莫不是有人一直在門外偷聽?”

“不會吧!”李密自語著走到院裏。夜幕四合,周圍黑沉沉一片,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他在心裏說,淮陽村人老實厚道,不至於幹這些低三下四的事,驀地,他眼前浮現出劉二那個嬉皮笑臉的模樣!又想到,還是謹慎些好。

雪梅看到的那個人影就是劉二。

別看劉二是個潑皮無賴,頭腦卻很有些小聰明,他對李密身世的猜疑不是一天兩天了。不知怎麼的,他越看這位“劉誌遠”,越覺得不像教書先生,劉先生整天一副溫良謙卑的樣子,顯然是裝出來的。而這樣偽裝的原因,好像不是由於他寄人簷下、為報答淮陽村人不棄之恩所致,他在遮掩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