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蕭後忠言惹怒楊廣 荒淫殘暴本色畢露(3 / 3)

從那天回宮之後,楊廣就覺得渾身不適,先是以為受風著涼了,就命太醫下了幾劑驅寒發汗的藥,但並不見效。白天裏一直昏昏沉沉,萎靡得很。來到夜間,精神依然不振,卻久久難以入睡。雖說頭不熱,腦不悶,肚子也不疼,但日複一日總這個樣子,讓楊廣受了不少煎熬。太醫們幾番望聞問切,可是脈象、麵色、氣息皆無異樣,找不對病症也不敢下藥,真的是束手無策了。

長安城諸多寺廟中有個天寶寺,主持叫安伽陀。這位老和尚不光誦經念佛,還精通醫藥和占卜,平素與宮中往來也很密切,常跟太醫們坐在一起談病論藥。

元宵節後有一天,安伽陀又來裏閑聊,聽太醫們談及皇上的病症,又見他們一個個鬱鬱不樂,憂心忡忡的樣子,就問:“皇上以往可曾有過這種病症?”

太醫們紛紛搖頭,連說沒有,從來沒有過。皇上的精神一直好著哩。在洛陽西苑,一夜之間寵幸十幾個夫人姑娘,第二天依然神清目爽,夜來時照舊。

安伽陀微微點頭,又問了皇上近期來的起居情況。太醫們告訴他說,皇上從去年春上開始禦駕親征,三伐高麗,八月從遼東駕返,十月到了東京,二十天後回到長安,接著就是告廟典禮,斬殺斛斯政,及至南郊祭祀等等。

聽完這些,安伽陀胸有成竹地說:“貧僧有數了,皇上這是陰火淤積,需要泄。”

太醫們吃了一驚,都說,我們以為皇上接連征戰,路途勞頓,以至身體虛弱,弄得這種萎靡懨懨的樣子。進補也非十天半月就行,如果再泄豈不是雪上加霜了!

安伽陀依然搖頭微笑說:“貧僧跟各位太醫大人開個玩笑,別看諸位天天陪伴皇上左右,其實還不如貧僧摸得透皇上的脾性。貧僧有一種丹藥,明日拿來獻給皇上,再請大人們配以宮中的長生湯,將丹丸化開,請皇上每夜服用。”接下來的事無需大人們費心,皇上就知道該怎麼辦了。“說著,安伽陀禁不住嗬嗬地笑起來。看著他的笑意,太醫們似乎明白了三分。”

第二天,安伽陀果然拿來一個錦盒,裏麵盛著幾十粒紅色藥丸,說此藥叫萬象春。太醫們配了長生湯請皇上服用,當夜就功效顯著,真是立竿見影。從那一夜起,侍寢的姬妾宮女便開始三五成群。

兩個宮女打著燈籠,捧著湯藥回到寢殿,在禦榻前跪下,將玉杯送進帳中。禦帳中,楊廣和一位俊俏的宮女都一絲不掛,擁被而坐。宮女接過玉杯遞給楊廣,說:

“請陛下用長生湯。”

楊廣一仰脖子,把玉杯裏的藥湯咕咕兩口喝完,將杯子扔到帳外,楊廣叫道:“你們幾個統統上來,跟朕一塊兒快活快活!”

禦榻前的四位姑娘聽到旨令,手忙腳亂地將衣裙脫在繡墊上,像一條條白亮的銀魚,接連著鑽進帳子裏。不到一個時辰,五個宮女全都肢臂伸展,癱軟在禦榻下的繡墊上。

對安伽陀所獻丹丸的神功靈效,楊廣已是深得體驗,也知道他對讖緯頗有造詣。再者,楊廣曾非常信賴的章仇太翼已死去幾年了,庾質也隻是個會看星象的太史令,現在也隻有依宇文述所說,把安伽陀老和尚召來了。

宇文述把安伽陀請到禦前,因事先由宇文述已向安伽陀說明了什麼事,所以見安伽陀來到,楊廣隻與他簡單地相互問候幾句,就靜下來轉入正題。

安伽陀目光如電,刺射著皇上,極其神秘謹慎地說:

“皇上夢中所見,恐怕正應了一條讖語。這句讖語在世間流傳很盛,隻是皇上還不曾聽說。”

楊廣急切地問:“什麼讖語?請住持盡快明示!”

安伽陀看看一旁的宇文述,又把聲音壓低一些:“讖語說,將有李氏當做天子。”

“哦!”楊廣不覺身子一顫,大為吃驚:“李氏!是姓李的?”

安伽陀點點頭,表示不錯。

“那麼,有什麼對應之策將它破解嗎?”楊廣又問。

“當然有。”安伽陀肯定地回答,先讓皇上放心。他說:“應對之策的根本就是除掉李氏對皇上的威脅。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將天下李姓之人全部殺掉,不過,這恐怕不好辦……”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沒等安伽陀說完,楊廣就急忙打斷他,“李氏是天下大姓,不會殺絕的。再說,那樣做一定會惹起民怨兵變,這天下……”他差一點兒說出“這天下完得就更快了”,話到嘴邊才悟道,身為天子絕不該說這種不吉的話,於是突然打住。

宇文述問道:“除此之外,住持是否還有別的辦法?”

安伽陀說:“當然有,其實是一個辦法。請皇上想想看,雖然奪尊的威脅來自李氏,卻與萬千姓李的草民百姓無涉。一個草民一輩子連縣衙大門都不曾踏入幾回,怎麼會奪得天子之位?無論他姓張姓李。皇上隻需想想身邊,想想朝廷之中有沒有姓李的臣將應此讖語。而且,這李姓朝臣的名字很可能叫洪,或者淼之類,因為皇上夢中出現的是洪水。”

安伽陀一番高論,終於使楊廣和宇文述君臣二人靜下心,細細地琢磨起來。

其實,楊廣對讖緯之言也是將信將疑。他卻知道有些讖語是確實靈驗的。秦末時候,方士盧生向始皇帝贏政上奏一條讖語,說“亡秦者胡也”。後來秦王朝果然亡在胡亥手裏。東漢末年,民間最流行的一條讖語就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不久,靈帝劉宏的天下,真就被“天公將軍”張角的黃巾軍攪得大亂而一敗塗地,那一年正是甲子年。

讖語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既然安伽陀說了隻在朝廷屬中排查李姓應讖者即可,楊廣心裏就踏實多了。這個範圍很小,不會引起民怨,亂了天下。

可是,他跟字文述琢磨了半天,終不得結果。姓李的臣將倒是有幾個,但名字對不上,沒有洪、淼。楊廣真的犯了難,找不出這樣的人(不管他是一個還是幾個)就無法排除隱患,就是塊心病。

突然,宇文述雙手一拍,激動地說:“嗨,怎麼就沒想到是他呢!”

楊廣問:“你說誰?”

“將作少府李敏啊!”

“李敏?”楊廣思忖著,“姓李不錯,可這名字……”

“他小名洪兒呀!”

“噢,太對了!”楊廣頓悟。

他們說的這個李敏,是宇文述妹夫李渾的侄兒,在朝中任掌管宮室、宗廟、路寢、陵園的土木營造事務的將作少府。

李渾是申國公李穆的第十個兒子。李穆死時,長子李悖早亡,按慣製由長孫李筠襲爵。而李渾早對爵位垂涎已久,就暗中派侄兒李善衡將李筠毒死,文帝曾一怒之下將李氏親族全部拘押,但最終也未查出個究竟,便不了了之。

風聲一過,李渾就加緊活動。當時字文述是太子楊廣的左衛率,很得寵信。李渾就找到宇文述,勸他遊說太子,再由太子在文帝麵前美言,讓自己襲承爵位,並許諾:“如果成功了,我每年將國賦的一半送給你。”

宇文述見妹夫找上門來,不便推辭,更是想得到那豐厚的饋贈,就盡全力去按李渾的主意做了。其結果,當然是李渾如願以償地襲封申國公。

功成名就之後,李渾卻食言了。一半的國賦隻奉送了兩年,便再也不提此事。宇文述覺得受了妹夫的戲弄,心中忿恨無比,經常酒後對外人大罵李渾,又傳到李渾耳朵裏,由此二人反目成仇。宇文述曾暗暗發誓,一定要尋機報複,出出這口惡氣。

今天,機會終於來了!

宇文述故作恍悟地說:“陛下,說到李敏,臣突然想起來了,臣早就不止一次聽人說,李渾和李敏、李善衡他們叔侄三個,經常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談些什麼。一談就是半夜,有時候還談到天明。”

“哦?”楊廣警惕起來,“如果他們有什麼陰謀,那就真的應讖了。事不宜遲,你快去仔細查明,決不可姑息養奸!”“遵旨。”

“還有,”宇文述剛要退下,又被楊廣叫住,“說到李敏的小名叫洪兒,朕受之啟發又想到了一個人。”

宇文述試探地問:“陛下說的是……”

“李淵。你想想,淵就是深水呀!”

宇文述不住地點頭,可在心裏想:深水歸深水,皇上與李淵可是姨表兄弟啊!獨孤皇後是李淵母親的親姐姐。再說,兩人之間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皇上派他鎮守弘化,不久前告病養息。

楊廣說:“聽說李淵病了,你也順便打聽打聽,是真病假病,還是借病搞鬼。如今天下,人心不古,誰也不敢相信了,朕不得不防。”

“遵旨。”宇文述應著,他弄不清楚,皇上說的不敢相信的人裏麵是不是也有自己。

宇文述湊出了李渾叔侄幾人秘密聚會,試圖謀反的“證據”,李渾、李敏等宗親三十二口被皇上下詔令斬殺,其餘的一些老老少少全部流徙嶺外。

李淵卻幸免一劫。這跟宇文述有關。宇文述隻想在李渾身上出口惡氣,心思根本沒往李淵那裏使。他得知李淵的一個外甥女王氏在後宮為姬侍,就奏與皇上。楊廣將王氏召來,問:“聽說你舅舅病了?”

王氏跪地伏首應道:“嗯。”

“病得重嗎?是不是快死了?”

王氏聽到皇上這樣問,嚇得渾身發抖,不知道應該回答是還是不是,隻不置可否地輕輕地點了點頭。

楊廣放心了,命令王氏先行退下。一個病重之人,想他也不會掀起什麼大風浪。

李淵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驚得目瞪口呆,將自己關在屋子裏,足不出戶,也斷絕了和外人的往來,整天喝酒,但是常常是自斟自飲。

楊廣一定沒有想到,幾年之後,應了安伽陀讖語的,正是這為無所為的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