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在鉛鋅礦山上(2 / 3)

“冬天,山裏冷極了。不過,一幹起來就想不起冷了。”

牛技術員含蓄地眨了眨眼睛。這位從東北地質學院出來的大學生,現在已很少有大學生味道,他的長臉是黧黑的,近視眼鏡下一對眼睛非常寧靜,慣於沉思。他把自己和同伴們經曆的一切,說得很平淡。可是,你仍然能夠聽出勘探生活的困苦來。

那時候,零下三十度,勘探隊的工程師、技術員和工人們,仍然住在單薄的帳房裏。本來,一天爬山,人已很累,躺下來就可以睡著,可是,即使是最貪睡的人,晚上也得被凍醒幾次。早上,一爬起來,每個人的眉毛上,都結上了冰粒;長胡子的人,鼻下還多結了一層冰粒。吃飯也大成問題。每天,人們要從山外拉冰回來,等把冰放在鍋裏,燒火消冰的時候,高寒山區,空氣稀薄,火又生不著。半天,火生著了,冰化了,這才搭籠蒸饃;再等把饃蒸好的時候,已經十一二點了。就這樣,蒸饃還是半生不熟的,用手一拿,黏糊糊的,變成軟條了。可是,肚子餓,要工作,顧得什麼生熟,抓起來一吃,就忙著上山了。晚上回來,第二頓飯,照樣難纏,吃的還是半生不熟的。我們勘探者的生活真是艱苦嗬!

但是,勘探者仍然不知疲勞地爬山、勘察,夜晚,窩在一星點爐火旁邊計算、繪圖。不管多麼寒冷,他們的心是火熱的;不管吃什麼飯,隻要塞滿肚子就行。人們曉得自己在做著什麼。於是,一天天,勘探者把鉛鋅山的秘密揭穿了。一天天,勘探者親眼看著自己的雙手裏,鉛鋅儲量資料增多了。在我們的生活中,還有比這樣的勞動更使人快慰的嗎,還有比向親愛的祖國呈獻出自己工作成果更幸福的嗎?

“一切苦,都算不得什麼,說過去就過去了!”牛技術員把頭擺了一下說。

“其實,一習慣,也就不覺得啥了。”蔡技術員也插進來說。朋友,鉛鋅山就是這樣被發現了和被勘探著的。我們怎麼能夠忘記這些第一批勘探鉛鋅山的人呢?不正是他們第一次真正向我們國家和人民證明:鉛鋅山是一座又富又大的礦嗎!她在我們眼前已經蘇醒了,微笑了,閃光了……

太陽出來了。雖然在深穀裏,看不到太陽的麵容,可是在鉛鋅山巔,卻輝映著金光。

晨風吹著。一夥戴著柳條帽的鑽井工人,爬上了對麵的高山。接著,提著?頭的人,扛著標尺的人,抬著機件的人,還有兩個穿著寬大工作服的姑娘,都上山去了。有一個頭上包著毛巾的農民,吆著一條毛驢,也馱著兩大桶水,送上山去了。

牛技術員給我打著招呼,提著一支電石礦燈走了過來。

我倆離開住地,下到溝底,沿著一條通山小路,也向山上爬了。溝底,海拔已是三千多米,上山,越走越高,氣壓減低,空氣稀薄了。我爬了一陣,氣又喘,心又跳,越想走快,越走不動。但是,心裏是極其快樂的。我們是在爬著一座不平常的山哩!

拐了一個彎,走到了一片平地上,眼前出現了一個黑峒口。一個新調來的測量工程師,和那兩個年輕姑娘,已經鑽進峒裏去了。

朋友,人們鑽著的這個黑峒,就是鉛鋅礦峒。牛技術員點著了礦燈,我們一起鑽了進去。剛一進峒,就有一種濃烈的硫磺味道撲鼻而來,使你馬上覺得頭發悶,眼發澀。峒裏是陰冷潮濕的,峒底時常碰到水,是有毒的硝酸水。越往裏走,峒裏越黑,越陰,使人有一種難忍的壓迫的感覺。我們走了一段,猛然,傳過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這是工人們在峒裏開挖鉛鋅。也許,這種聲音在峒外聽來不大,可是峒裏聽見猶如雷吼一般。向前走,峒裏就更黑,更陰了。

這時候,我們已走在峒中間了,兩邊出現兩條峒口。牛技術員告訴我說,采集鉛鋅標本主要在這兩條峒裏。我們往左麵一條峒走去。雖然,峒裏墨黑,可是,借著礦燈微光,我發現一走進這條峒,景色立即變了。整個峒裏,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銀光閃閃,琳琅滿目,我覺得好像走進了一條用金子和銀子箍成的走廊裏了。瞬間,我也覺得身上輕鬆了,雖然那種刺鼻的味道更濃,但是不覺得嗆,心裏舒坦了,眼睛亮了。

我把牛技術員拉了一把,叫他等等再走,順手從腳底抓起一塊石頭,舉到礦燈跟前一看,燦燦銀光,迷人視線。我忙叫他解釋一下。他指點著說:

“發亮的是鉛,發黑的是鋅,夾雜著黃鐵礦、褐鐵礦、石膏……冶煉以後,有鉛、有鋅、有硫、少量的錳、稀有元素和黃金、銀子……”

我緊瞅著鉛鋅礦石,真是一塊又漂亮又寶貴的礦石嗬!我見得不多,可是煤炭、鉻鐵和鏡鐵礦石,都比不上鉛鋅礦石這麼多彩。我又借著礦燈微光,回望著山峒,這不是一條寶峒、光峒和迷人的峒嗎?朋友,這一陣,要是你也站在峒裏,一定會和我一樣喜歡哩。

突然,峒裏又傳來一陣開挖的聲音,震得人身子都顫抖了起來。這聲音是從哪裏傳過來的呢?我們再走了一陣,看見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原來,兩個青年工人,正在弓著腰,小心地挖著峒壁,一塊塊鉛鋅礦石,堆積在他倆身邊。兩個人的臉麵上,都塗上了鉛鋅粉末,衣服上也塗上了一層閃光的東西,仿佛披著一件珠寶衣衫似的。

牛技術員問:“挖多少了?”

一個工人昂起銀灰色臉麵說:“不多,才挖一會兒。”

顯然,在峒裏采集標本是一種非常辛苦的工作。雖然,峒裏陰濕,空氣極壞,工人幹活,容易疲勞,時間一長,甚至會昏倒在峒裏。可是,你看看這兩個工人,他們兢兢業業地勞動著,身邊不斷地增加著探礦所需要的鉛鋅標本。

處在鉛鋅峒中,使人興奮,不想離開。我拿著一塊礦石,走出峒的時候,心裏久久地不得平靜,腦海裏填滿了峒內燦爛的景象。

這時候,爬著山,牛技術員和山上兩個姑娘搭話了。

兩個姑娘站立在一條黃土斜坡上。她們彎著腰,一麵察看黃土,一麵做著記錄。我一問,才知道這條黃土斜坡是氧化帶,兩個姑娘是北京科學院的實習生,專門來山上研究氧化帶的。

她倆一個姓鍾,四川人,身材細長,兩頰緋紅,太陽一曬,顯得更紅了,是東北地質學院畢業生;一個姓葉,福建人,個子不高,有些瘦弱,可是待人親切,溫柔,是北京地質學院畢業生。我翻著她倆的地質記錄簿,裏麵寫著許多技術分析,繪著許多小圖幅,密密麻麻的,彎彎曲曲的,點點道道的,把兩個簿子差不多寫完了。

我問:“研究氧化帶有多久了?”

她倆不約而同地說:“不長,才學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