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祖國有許多大好名山,你心目中最喜歡哪座山呢?朋友,我多麼想告訴你,當我在柴達木行走著的時候,在茫茫的大戈壁灘裏,在祁連山和盆地的接觸線上,看見了一座峻峭奇特的山。她的綠色的和紅色的岩石,一下子就奪取了你的視線。而且,在陽光下看起來,紅岩更紅,綠岩更綠,仿佛披著一件珠寶丁當的衣衫似的,閃爍著璀璨無比的光彩。這時候,朋友,當你曉得了她是柴達木盆地一座非常珍貴的山,她是出現在祖國大地上一座巨大的鉛鋅礦山的時候,你又怎麼能夠抑製得住內心的激動呢?
這座山上的一位黨委書記,是一個山東漢子,紅撲撲的麵龐,黑亮的眼睛,隻是人長得矮些,不多說話。然而,誰要一提起鉛鋅山,他的話就多了,一口氣說得出山上許多有趣的事情,而且聲音洪亮,非常動聽。不久以前,這位書記才在山上結婚,做了新郎。他興致勃勃地對我說:
“凡是到柴達木來的人,都要到我們山上看看!”
他把“我們山”幾個字,咬得重,拉得長,你不難從裏麵察覺出一種自豪的味道。
這時候,我和他穿過了一片戈壁灘,乘車拐入一條山穀裏。山穀小路,又狹長,又彎曲,人越著急,越走不到盡頭。兩麵的山很陡,山頂著天,天連著山,人被夾在兩山的中間,看見天隻露出一道縫,呼吸也感到窒息了。然而,沿路淨是綠岩、紅岩和各種怪石,似乎向一座迷宮走去,使你覺得綺麗、神秘,不由得想快些走進這迷宮裏飽看一番。
朋友,說來也快,眨眼間,我們已被群山包圍,處在森嚴陰沉的深穀裏了。爬上一道斜坡,我第一眼看見的是參差不齊的土屋,接著聽到的是一陣鏗鏘悅耳的聲響。我順聲一找,發現一座全身用帆布包裹著的井架,仿佛一尊石塑大佛似的,坐落在高高的山腰上。但是,山極陡,陡得直立了起來,那麼,人們怎麼把笨重的井架和鑽機搬上山的呢?一個空手的人也很難攀登得上去呀。
“在這樣險要的山上打井,少見!”
“嗨,這算什麼,說上去就上去了嘛!”黨委書記把眉毛一揚,說得攢勁極了,“為了探儲量,我們已經打過許多井了。”
“現在,就去山上看看吧?”
“粗粗看一下,也得五六個鍾頭。現在,天已經晚了。”確實,天已晚了。一陣冷風掃過,深穀慢慢地拉開了夜幕。雖然,我多麼想上山去,第一次來到鉛鋅山,鉛鋅礦是什麼樣子,還沒有見過哩。可是,這一陣,我隻有跟著他,走進了他的土屋裏。
這間土屋極小,走進裏麵,轉不開身子。可是,屋裏的一切,井井有條,非常整潔。床鋪上搭著白蚊帳,疊著繡花和印花被子,桌上的書也擺得齊齊的,玻璃板下壓著許多朋友的相片,其中有他和愛人的相片,照得很親熱,大約是一張寶貴的紀念照吧。土屋牆壁上,掛著四五張嶄新的招貼畫,地下還摞著三四個嶄新的臉盆,這大約都是朋友們特地從山外買來,送給新婚夫婦的。顯然,土屋還保持著新婚的一切布置,哪一對新婚的人願意一下子就把洞房打亂哩。因此,土屋還散發著新婚的氣氛。
可是,土屋是極其粗糙的,而且還有一股嗆人的沙土氣息。打眼一看,它隻是用幾塊薄板、爛椽和沙土砌成的。牆壁上,頂棚上,沙泥齜牙咧嘴。這樣的土屋,怎麼經得住風吹草動?大風暴一來,簡直可以把土屋連根刮跑。然而勘探者就在這裏安了家。再想一想,這萬年無人過問的荒山深穀裏,竟然出現了土屋,這豈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一樁奇聞嗎?你不也會自然地稱讚起土屋了嗎?
書記的愛人下班回來了。她走進屋子,一看見他,笑容可掬,愛人出山開會,走了一星期,今天回來了,她怎能不高興呢。她一見生人,似有些害臊,想抑製自己的笑容,可是怎麼能抑製得住呢?她低下頭,眯笑著,拿起暖水瓶,給我們泡茶,又拿起小勺子給茶裏放糖。
我說:“有茶就行,不用放糖了。”
書記說:“放點,這裏水特別苦!”
我端起茶缸,嚐了一口,雖然開水裏有茶又有糖,可是,喝起來,仍然覺得嘴裏發澀發苦,而且帶著堿味。這裏的水怎麼這樣苦呢?
他笑著說:“喝不慣吧?”這時候,又走進來兩個年輕人,一個是牛技術員,地質勘探組長;一個是蔡技術員。他倆一來,屋裏熱鬧了。晚上,我們就坐在鉛鋅山的土屋裏,暢談起鉛鋅山的來龍去脈了。
朋友,你曉得人們是怎麼發現鉛鋅山的嗎?原來,我們祖先就曾經賞識過這座山,蒙族兄弟用土法開采過。至今,山上還有著古峒遺跡,還給山起了一個不確切的名字叫:錫鐵山。可是,我們祖先怎麼能更多地認識鉛鋅的價值呢?曆代統治者也不賞識鉛鋅。於是,鉛鋅山就沉睡了,一年,兩年,百年,千年,永遠地沉睡下去了。
直至一九五三年,在大量的群眾報礦材料中,中央地質部發現了柴達木這條線索,一位地礦司副司長先來踏勘了一下。接著,為了證實這座礦山和她的開采價值,一九五五年八月,由謝工程師帶了一支小普查隊,其中有牛、蔡兩位技術員和測量員、管理員及采樣工,在西寧借了一輛汽車,裝上糧食、帳篷和鍋碗來了。那時候,他們第一次到柴達木來,不摸底,走進荒山,在荒山歇腳;走入灘地,在灘地露宿。半路上,他們摸索了一些經驗,由謝工程師倡議,分了三個組:打柴組――沿路缺柴,得四處找柴做飯吃;找水組――沿路缺水,得費工夫找才行;搭帳組――沿路無店,要自己尋地方露宿。現在,從西寧到鉛鋅山,有兩天就可以趕到;可是那時候,小普查隊整整跑了九天才找到了這座寶山。
於是,一九五五年八月二十三日,和外界隔絕了千萬年的鉛鋅深穀裏,第一次出現了小普查隊的兩頂小帳房。
於是,在荒山野穀裏,第一次響起了?頭敲打岩石的聲音。
謝工程師爬上了山岡,蔡技術員在做記錄,牛技術員在填圖,測量員在測量地形,采集員在打標本。他們日以繼夜,幹了七十六天,完成槽探三千立方米,采標本五百多塊,同時簡測了地形圖,填了地質草圖。他們大膽地打破成規,爭取時間,迅速地獲得了資料。當他們凱旋回到西安的時候,給人們帶來了多麼動聽的消息嗬!小普查隊的工作,對鉛鋅礦的評價,提供了科學根據,初步確定這是一座極其珍貴的礦山。領導上指示他們加速勘探。尋找鉛鋅礦不容易,既然發現了一座有希望的礦山,為什麼不及早地幹下去呢?
這樣,一個月以後,這支地質隊又回到了鉛鋅山。他們再次打破成規,進入冬季勘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