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結束了茶卡的訪問,準備動身到格爾木去。
可是,到茶卡運輸站,連問了四五次,都沒有車。一個共青團員售票員,倒很同情我,出了個主意:“你站在路口擋車吧,也許能碰上有空位的車,把你捎去!”
這個主意出得好。於是,我就站在茶卡路口,見車就喊,就擋,就招手。可是,從早到晚,沒有碰到一輛有空位的車。你說來往的車子少嗎?不,我約摸一算,從東到西,從西向東,一天,最少有三百輛車駛過。一隊一隊的車輛,不是拉著鑽探器材、木料,就是拉著麵粉、罐頭、蔬菜……它們都負載很重,哪一輛能有空位捎人呢?你說司機們不幫忙吧,不,當你招手擋車的時候,看見司機那種抱歉的笑容和給你訴說無法捎你的那種為難的神情,會給你留下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覺。雖然,我沒有擋著車,心裏焦急,卻一點也不埋怨,反而極其感動地望著眼前駛過的車輛。當我第一次進盆地的時候,哪裏看得見這麼多車輛!那時候,甚至連一條像樣的運輸線路也沒有呢!即使從這一點上,我們不也可以傾聽到柴達木建設的步伐嗎?
第二天,我終於擋住一輛車,起程了。
這輛車的司機,名叫張明亮,長得細長黑瘦,有一對銳利的大眼。當他率領的車隊駛過來的時候,我一招手,他煞住車,從窗口探出頭來,圓睜兩隻大眼,盯著我,我還以為他要發脾氣哩。誰知他沒說二話,把頭一擺,助手小徐就把我拖上駕駛室了。從外表上看,他冷淡寡言,其實是個熱心腸人。他曾經在人民誌願軍,駕駛著載重卡車運輸彈藥糧草。現在,他駕駛著載重卡車,率領著一個車隊,奔駛在青藏高原上。他仍然穿著一件黃軍裝單衣,可是已被機油塗得汙黑了。
“你喝水吧。”他仍掌握著方向盤,眼注視著前方。
“天真熱呀!”助手小徐遞給我半杯水,用手理了理蓬亂的頭發,悄聲說:“我師傅不說多餘話。可他是這,”他詭秘地伸出大拇指頭,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跟著他,到西藏,去盆地,翻冰山,過沙漠,吃盡了苦。可跟著他,吃苦也心樂……”
“加水!”張師傅喊了一聲。小徐雙手伸出窗外,抓住皮管,加水了。他加完水,又調皮地對我說:“你第一次來盆地吧?好好看看,隻要不怕苦,啥玩意都能見識,金、銀、銅、鐵、錫,還有狼、蟲、虎、豹!你說怪不怪,明明是困死人的荒灘,誰能料到地底下流油……”
我們經過了戈壁小鎮夏日哈,黃昏的時候到了海西蒙藏哈薩克自治州首府――察漢烏蘇。張師傅安頓車隊司機們吃了飯,又跳上車,抓住方向盤說:“我們是給野外勘探人員送麵粉的,要連夜趕路!”
車隊向駝駝山衝去了。小徐說,這裏的山是一駝一駝的,所以叫駝駝山,也叫駝峰山。我們爬上山頂,看見一個一個沙山,真像一群駱駝臥伏在這裏似的。山上,不長草,很荒僻,間或隻能看見幾個哈薩克獵人,穿著長靴,背著槍,掛著腰刀,乘馬從山中拐出來,朝察漢烏蘇奔去了。
當我們一出駝駝山,天就漸漸黑了。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戈壁,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黃色的風柱在沙灘裏滾動著,一群野馬受驚似的向祁連山裏竄去。或者,因為夜的來臨,整個天地失去了光彩,顯得空曠、陰冷而又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