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恢複茶卡,他們不隻是吃得很糟,而且睡得也不安穩。時常,有武裝土匪搗亂,不定哪天半夜,土匪就打起槍來,把他們包圍上了。但是,就這樣,他們一麵修建房屋,恢複生產秩序;一麵找王爺、頭人和牧民,取得蒙族兄弟的支援。在最困苦的日子裏,這個被侮辱被丟棄的鹽場活過來了。接著,買鹽的兄弟民族來了,遠處的,近處的,一來就是四五千馬匹,一來就是四五千犛牛,馱著鹽回去了。人民是多麼需要茶卡嗬!
茶卡在楊良雲和職工們勤苦的努力下,不但醫治了創傷,而且飛快地發展著。一九五三年,就超過了敵偽時期最高年產量,而一九五六年又比五三年增長了三十五倍。近年來,經過勘察,茶卡鹽層厚度一至八米,最厚達十六米,麵積有一百二十五平方公裏。初步計算,儲量達五億噸,可供我國六億人口吃一百六十年。
“茶卡的鹽是吃不完的!”楊場長微笑著說:“今年挖過的地方,明年又結上了新鹽,怎麼也吃不完呀!”
茶卡,真是一個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鹽的海洋!
二
我們很想到鹽海裏去看看,海裏是什麼樣子,工人們怎麼在海裏勞動呢?
這時候,鹽場劉股長正要進海,他叫我們穿上了高統膠靴,又倒了兩大茶缸開水,說:“喝吧,喝飽了好進海。海裏氣溫高,走上一會,就渴得不行了!”
聽了他的話,我們飽飽地喝了一肚子水,進海了。
我們是沿著伸展到鹽海工地的一條輕便鐵道走的。鐵軌鋪在鹽蓋上,一層清亮的鹽水,淹過了軌道,靜靜地流著。在水淺的地方,我們把腳探進水裏,踩著枕木走;在水深的地方,我們就得把兩腿叉開,分踩在鐵軌上,向前一步一步地移動。這樣走路不是人按著自己的意思走,而是路控製人的行動,不小心,就會踩進海裏。自然,這對劉股長是極平常的,走得很順當,可是,我得緊盯著鐵軌,笨拙地移動步子。他不時地回頭看我。不住地說:“小心呀!”真沒法子!在他說話的時候,我稍微抬頭看了一眼,一隻腳便從鐵軌上滑脫,撲通一聲,掉進水裏,腳跟碰上了疏鬆的鹽層,一下子就把半截腿陷進去了。我猛一提腿,趕緊踩住了鐵軌。一看,旁邊就是一個叫做氣眼的洞口,洞裏水深發黑,要是掉進去就夠受的了。
我的同伴問:“怎麼樣?”
我靜靜神說:“我看,把黃瓜放進去,拉出來就是最好的醃黃瓜吧?”
同伴笑著說:“人也一樣!”
每天,工人們也是從這條路上進海的。瞬間,我覺得鐵軌發出了一陣絲絲的聲音,接著,聲音越來越大了。回頭一看,一個工人推著一輛車子好像在平地上飛跑似的;眨眼間,已衝到我們跟前。車上裝著一個鐵皮做成的方桶,專門為工人送開水用的。我們閃過軌道,站在一片堅硬的鹽蓋上,他就繼續向前跑去了。
這時候,站在鹽海的中間,抬頭望去,鹽霧迷惑了人的視線。起初,進海的時候,眼睛隻在腳下活動,惟恐踩空了腳,掉進海裏;哪曉得,我們已處在一個光彩奪目的境界,早已沐浴在鹽海的大氣之中了。
四周,潔白潔白的。向東望,鹽海沒有邊際,白蒙蒙的大氣伸向天空,好像那邊是乘雲駕霧的地方,是通天的捷徑。你看,白雲伸出的手臂不已挽著鹽海在高空飛行著嗎?眼前,海水輝映著旺尕秀山和完言通布山,不知是山長在海裏,還是海水在漫山漂流,給人以美妙的幻覺。我快樂得想喊起來!
我們大約走了有一個多鍾頭,才到了鹽場工地上。
打眼一看,鹽堆一條一條的,好像許多蛟龍似的,從東向西臥伏著。每條鹽堆中間,都有一支小渠模樣的坑道,坑道裏的鹽水泛著黑色的液漿。許多工人戴著草帽、墨鏡,穿著套褲、膠靴,手裏拿著鹽耙、鹽鑽,好像全副武裝的精壯武士,分布在一條條坑道旁邊,正在和鹽海決鬥似的。
我看見,一個矮個子工人,抓著長把子鹽耙,在坑道近處弓著身子,用力地向前推,把耙子推入水中,然後又倒退著,用力地把耙子拉回來。而站在坑邊的一個黧黑麵龐的工人,也抓著一根長把子鹽勺,迅速地探入水中,等他把勺子揚起的時候,一顆顆白淨的鹽粒,就倒上了鹽堆。接著,那個工人又把鹽耙拉回來了,這個工人又把鹽勺探入了水中……從東麵到西麵,挖鹽工人就是這樣協作地勞動著。當他們把一處鹽打撈完了以後,又抓起鹽鑽,順著坑道,衝擊鹽蓋。鹽蓋一打開,又繼續向前打撈了。那一條條鹽堆,就是工人們一鑽一耙一勺地積累起來的。
看得出來,這是一種艱苦的而又高尚的勞動。
鹽海的太陽是暴烈的,炙人的。我進海的時候,身上一直出著滾燙的熱汗,可以想見我們挖鹽工人是怎樣的情形,他們整天都在鹽海裏曬著,泡著。你看看他們每個人的臉麵,哪一個不是黑紅黑紅的;你看看他們每個人的身上,哪一個的衣服沒有被汗水濕透;再看看他們每個人的手吧,哪一個沒有被鹽水浸蝕得起著厚厚的繭層,或者裂開了口子。然而,在鹽場工地上,隨著鹽鑽的衝擊聲,鹽耙的撥動聲和鹽勺的打撈聲,同時也飛揚著工人們快活的笑聲,逗樂聲和吆喝聲。這裏有微笑、誠實和勇敢,這裏是我們挖鹽工人們為祖國勤勤懇懇地創造財富的場地!
開飯了,推車的炊事員打開了水蓋。
工人們放下了挖鹽工具,每個人都提著一個布袋走了過來。布袋裏裝著茶缸和蒸饃,他們倒好了水,拿出了蒸饃,就圪蹴在鹽蓋上吃開了。蒸饃很大,我一問,十二兩。工人們的午餐很簡單,蒸饃加開水,上班的時候帶著饃,吃飯的時候炊事員同誌把開水運來就行了。鹽場住地離工地遠,運輸不便,工人們樂意克服這種暫時的困難。一個工人說:“隻要有饃,有水,吃飽喝飽就行了。”他們一手拿饃,一手端水,一口饃,一口水,吃得又快又香。勞動以後的食欲是再好不過的了。
一個蹲在鹽堆旁邊的工人,他吃得特別快當,香甜,眨個眼,就把一個十二兩的饃解決了。他長得年輕,英俊,說話很幽默,眼睛一眨一眨的,嘴不論在吃飯的時候,還是說話的時候,總是噘出來;平平常常的話由他嘴裏說出來,都要逗得大夥笑起來。我問他:“哪裏人?”他鼓起嘴說:“湟源。”人雖然年輕,但技術不錯,產量也高,是鹽場一個手腳利索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