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房間裏掛著許多圖幅,其中有一張一九五七年一月新出版的《青海省地圖》。他指著地圖西北部說:“你看,柴達木變了,不像你們第一次去的那樣了。”接著,他指著這條線路,又指著那條線路,告訴我這是什麼時候修的,那又是怎麼修的。
他這麼說,使我想起一九五四年冬天,在北京聽一位勘探局長說,大雪曾一度封閉了柴達木,道路困難重重,給盆地的勘探者送不進去煤炭和食糧,大家很焦心,正在想辦法,準備用飛機投送物資去。我一提到這件事,省委書記說:“後來,我們想法子從格爾木派駱駝去了。從那時候起,就更加感到修路的重要了……”
為了開發柴達木的資源,這位省委書記以後親自去柴達木探路,研究和部署修築公路工程。他去的時候,一天隻能走幾十裏地,有的地方,根本過不去,遇到泛漿地帶,就拔起戈壁灘的沙柳和野麻墊上,才能走過去。“那時候,柴達木吃水吃水困難,行路行路困難,勘探隊生活太辛苦,有些女孩子,幾天都洗不上臉……”
現在,從書記指的柴達木的線路看,有青藏公路、青新公路、茶(卡)茫(崖)公路、格(爾木)敦(煌)公路和三四條支線。公路縱橫穿梭,形成了一幅遼闊的公路網。而且,公路沿線上,每隔十公裏,就有一個道班房,走到哪裏,哪裏就有食堂、旅店。現在,到柴達木的人,大致上再不要背著水和幹糧上路了。
同時,書記很有興致地談起柴達木的資源,無論說到冷湖、油泉子和油砂山的石油探區,說到鉛鋅礦山、青藏公路和察爾汗鹽湖,他都很熟悉,好像談著自己的家常似的。而實際上,這也正是青海人民生活中的家常麼。他又指著地圖說:“你看,德令哈、大柴旦、察漢烏蘇、諾木洪、格爾木、馬海、阿拉爾……都建立了農場、牧場,可以生產糧食、肉食和菜蔬;這樣,就可以供應戰鬥在柴達木的人們的需要了……”
他又津津有味地說:“不隻柴達木,現在,我們又要想法子向祁連山修路。祁連山是一座多金屬的寶山,現在已經發現的礦種,就有二十四種之多……”
這位書記的心胸寬大,對未來充滿了信心。他非常動情地說:“柴達木是中國的寶盆,祁連山是中國的寶山。現在,還在勘察中,這是一個長期的艱巨的事業,要耐心,要持久……幾次,我想再到盆地去,可是抽不出身,沒有去成……有時候,我正在做別的事情,腦子卻跑到祁連山去了……”
書記對柴達木和祁連山的感情是顯而易見的。如果說,他曾經把自己的生活和戰士結合在一起,而且深深地愛著戰士的話;那麼,現在,他用同樣的感情關懷著鬥爭在山區和盆地的人們。
這時候,在黃昏裏,西寧顯得輝煌而又可愛。
可是,不一會,一陣黃風吹過來了。隨即,黃風席卷著砂石,更加狂暴地嚎叫著,模糊了人的視線,彌漫了西寧的天空。高原的黃風,來得多麼奇突!但是,就在這時候,大路上的卡車、馬拉車和架子車,仍然川流不息地奔走著。那些建築工人們,在狂風中,仍然站在自己的腳手架上。那些勘探隊員們,在狂風中,仍然向高山邁步,向盆地挺進著。而那些頑皮的孩子們,仍然在湟水邊的綠林裏嬉笑著,追逐著。
我迎著狂風,回望著西寧。瞬間,我覺得,西寧更加雄偉壯麗了,它仿佛是臥伏在高原上的一隻雄獅,輕蔑地凝視著狂風。嗬,你是在嘹望著祁連山,還是柴達木?你是在向往著豐饒的果洛、玉樹、海西、海北、海南和高寒地帶,還是惦念著勤懇地創造著生活的藏、蒙、土、撒拉和哈薩克的民族兄弟呢……嗬,西寧,高原的雄獅,我看見,你在狂風中抖擻著身子,向前勇猛地衝擊著。於是,狂風退卻了,消失了。於是,西寧又是一片清朗的天,一片綠色的天地。看那披著晚霞的鴿群,它們飛翔得多麼歡暢。看那高原上茂密的白楊樹,它們是多麼傲然地挺立著。我想,生活和鬥爭在青海的人,也和高原的白楊樹一樣,勇敢地挺立在山區和盆地裏。
我要到柴達木去了,我迫不及待地扛起了行囊……
一九五七年八月十一日,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