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石油工人是這麼想的:“生活要和低水平比,生產要向高水平比,而且要敢於和世界上最先進的水平較量。”
曾經有一陣,會戰領導為了照顧地質和工程專家們的工作,把幾幢高樓撥給了他們,作科學研究和宿舍之用。可是,他們經過幾年會戰熔爐的冶煉,和風霜雨露的洗刷,已很不能適應這種高樓住室了。於是,他們幹脆利用業餘時間,親自動手挖土、打夯、壘牆,在高樓下麵壘起了幾排小土屋。他們說:“住進小土屋心安理得,精神舒暢,睡得穩,也睡得香!”
我沿路看著這一切,不由得陷入沉思。太陽已高高地升起,把金光撒落在披著雪霜的高大的煉油塔和采油樹上,照進了低矮的土屋和地窩子。驀然,我覺得地窩子和土屋閃著炫目的光彩,騰起一團團滾滾的熱浪,我的思路也一下馳返到了戰爭年代。我們的前輩,他們在長征路上留下了多少茅屋草棚?延安,那一孔孔土窯洞,撫育了多少優秀兒女?那冀中平原的地道和朝鮮戰場上的坑道裏,又錘煉出多少英雄好漢!我覺得,大慶的地窩子、土屋在精神上和這些是一脈相承的。我也想起毛主席在延安的時候,接見從抗日前線回到延安學習的同誌們,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延安窯洞是最革命的。窯洞裏有馬列主義。”我多麼想把同樣的話用來講大慶的地窩子和土屋呢,――地窩子是最革命的!土屋裏有馬列主義!難怪許多來過大慶的老紅軍戰士,他們說走在大慶的路上,好像又踏上了長征的雪山;看到地窩子和土屋,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的延安。從大慶工人一首樸素的詩裏,也可見一斑:
當年延安挖窯洞,
革命先輩苦為榮;
今日會戰壘土屋,
艱苦奮鬥樂無窮!
困難是鑒別人的寒暑表。大慶人對待困難的回答是:戰鬥!
戰鬥!再戰鬥!
在那個嚴重的困難時期,
石油工人住的是地窩子,吃的又是什麼呢?吃的冰窩窩加鹽巴水,或和點醬水、醬菜。冰窩窩凍得比石頭還硬,吃時把嘴都能磨破,但是工人們啃下去了。足以使我們自豪的祖國第一個大油田,就是我們石油工人啃著冰窩窩加鹽巴水拿下來的。
我們石油工人也永遠記得那個“罐頭飯”的故事。――一九六一年春節來到了。從四川到大慶會戰的一二?六隊,過去在老探區有個傳統習慣,每逢春節的時候,都要舉行一次茶話會,聚餐、祝酒。今年還要不要開茶話會呢?指導員陳茂漢和隊長段興枝說:“要開,為啥不開,還要比往年開得美!”工人們說:“今年一年打的井勝過以往幾年,得好好總結總結呀!”但是,怎麼個開法呢?忽然,一個夥伴靈機一動,提起筐子往收獲過的菜地跑去。於是幹部和工人們也跑去了。他們在凍土地裏挖呀,刨呀,竟然搞到了足有百十斤短節節紅蘿卜。工人們把紅蘿卜洗淨,切碎,用包米麵一和,找來許多空罐頭盒,把包米麵拌紅蘿卜往裏一裝,蒸了起來。春節那天,準時開了茶話會,大家吃著“罐頭飯!”快活地議論開了:“難忘的‘罐頭飯’呀,過幾年我得講給兒女聽!”
“這是稀罕飯!咱可得把勁鼓得足足的,來年打個美!”
“我看這比紅軍長征時吃得強多了。咱要發揚傳統,把大油田開發成世界上頭等的,第一流的!”
他們興致勃勃地一邊吃,一邊唱起了自己編的戰歌。一個鑽工,為這年茶話會吃“罐頭飯”,還寫下了長長的頌詩。我簡錄幾段給你看看:
歡度春節大會餐,
撿來爛菜兩筐半;
老炊巧手賽半仙,
共吃一頓罐頭飯。
一邊吃飯一邊談,
憶起紅軍過草原;
馬鞭皮帶賽大肉,
草根樹皮味道鮮。
飯後一塊來拉談,
學習當年南泥灣;
天塌下來頂得住,
地陷我們自己填。
我們石油工人呀,
一片真心好樂觀;
雙手劈開大油田,
祖國地基添一磚!
好一個“天塌下來頂得住,地陷我們自己填”!這就是大慶人敢於藐視困難和戰勝困難的偉大氣魄。冰窩窩加鹽巴水裏見精神,“罐頭飯”裏見風格。這精神,這風格,淵源於井岡山上的竹筒飯,長征路上的樹皮草根,延安的小米加菜葉湯,朝鮮戰場上的一把炒麵一把雪……我們石油工人在思考問題和安排自己生活的時候,總不忘記過去,總以革命先輩為榜樣。這已貫穿在他們的思想裏,感情裏,和行動裏。我深深覺得,這是源泉,是動力,也是無價寶。這會使人的精神世界變得十分富有,健康。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我們趕到了冰湖上。老遠,就看見冰湖晶亮得像麵鏡子,和晚霞交輝影射,又像是個奇特迷離的冰宮。老遠傳來的鑽機的轟鳴聲是那麼悅耳,震撼人心。但是,我剛跳到冰上,卻感到一股透心的寒霧迎麵襲來,簡直像掉進冰窟窿一樣了。
我上了鑽台。司鑽、內外鉗工和司機們,在凜冽的寒風裏,都嚴守在各自的崗位上。兩個鑽工伸出雙手,正推著百十斤的吊鉗,擰緊著鑽杆,隨即鑽杆向地心滑下,又鑽進了。我看見他們的皮帽上,脖子裏和脊背後麵,都冒著一股股熱氣。但是,他們的棉衣、皮帽和眉毛上,卻結著一層冰花。那位年紀大點的司鑽,眉毛和短胡上全是霜,猛一看還以為是個白胡子老頭哩。一個鑽工對我說,這種天氣在人身上的體現是“嘴裏哈氣統成霜,眉毛胡子一刷白”!
這時,那位“白胡子”司鑽,仍然是手扶刹把,兩眼炯炯,緊緊地盯著控製鑽壓的指重表。他那專注嚴肅的神情,像邊防線上的哨兵,也像航海船上的舵手,顯得沉著,莊嚴,不由地使人肅然起敬。你看,六米見方的鑽台就是戰場,司鑽就是這戰場上的司令官呀!
前線指揮就近我的耳朵喊道(鑽台機器聲太大):“老兄,你跑石油多年,見過在這號天氣裏打井嗎?可我們工人說:零下四十度是紙老虎!你看他們打得多凶猛,身上還直流汗呢!”
他的話,使我腦海裏浮現出許多我們石油工人和風雪嚴寒搏鬥的情景。你看看,那個叫祝振明的柴油機司機,當天上下著冰雹的時候,他撲上去用身子保護水箱。別人見他被冰雹打得頭也抬不起來,勸他躲一躲,他卻說:“人知道冰雹打在頭上疼,機器不知道?隻是不會說罷了。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一打就爛攤子,放心吧!”那位從部隊轉業的鑽井徒工,寧肯把雙腳凍壞,仍然堅持看井,說:“離開崗位就是失職!”那幾位拖拉機手,寧願手腳凍裂,仍然堅持把鑽杆、糧食按時送上井場。有幾個工程技術人員,為了及時取得資料數據,確保石油源源外運,竟然堅持測溫,凍僵在雪坑裏。他們說:“為了祖國,為了大油田,身上凍壞一點,負幾次傷,又算得了什麼!”這時候,又有多少石油運輸、安裝、通訊和采油工人們,正像冰湖上鑽井的工人一樣,迎著風雪嚴寒在戰鬥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