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就想給你報告大慶的消息了,可是一拿起筆又不知從哪說好。
在生活中,你也許有過這樣的體驗:一種珍貴的事物感染了你,強烈地扣住了你的心,像一團火把,在你胸懷燃燒,啥時候想起它來,都使你肺腑激蕩,感動不已。可是當你要表達這種感情的時候,卻急切地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我現在的心情就是這個樣子。
從踏上大慶油田的那天起,我就被一種熱烈的火光照耀著,通身覺得暖烘烘的。在這一片親愛的土地上,我已走過許多地方,看了許多許多。那像參天叢林似的高高的井架,那如鴿群般的白白的油井,那壯麗無比的“地宮”,還有那時常和白雲做伴的一座座煉油塔,和黑黑的一列列油罐車――它們將源源運往祖國所有需要石油的地方……你在這裏,會永遠也看不夠,愛不夠,會真正認識什麼是美的、好的和珍貴的。但是,最美的、最好的和最珍貴的,還是那些創造美的、好的和珍貴事物的人們――我們的石油工人!
考驗一個人,莫過於在鬥爭和風浪激流中。一九六?年以後幾年裏,我們國家遭受了嚴重的災害,加上蘇聯撕毀合同,使我們生活和建設遇到了暫時困難。但是,全國人民在偉大的黨的指引下。乘風破浪,戰勝困難,又大踏步地前進了。我們石油工人也正是在這個困難時期,頂著大風浪開赴鬆遼會戰前線,打了一場大硬仗,拿下大油田的。
我給你講一些自己的實際感受吧。
初來大慶那陣,一個冬日的早晨,我和一位鑽井前線指揮,到一個在冰湖上打油井的隊上去。路不很遠,可是我們卻走了多半天。原因是沿路吸引人的東西太多了。在通往井隊的路旁,一片荒雪灘上,我發現許多長方形大土坑。不,就叫地窩子吧,它們散散落落,足有幾十個。我想就近看一看,就走到一個地窩子跟前。俯身望去,見地窩有一人多深,寬約八尺,長約兩丈,窩牆四周還有被煙熏黑的痕跡,窩邊還嗅到一股原油的氣味。我正為這個發現感到驚異,前線指揮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走吧,沒啥好看的。當初,我們鑽井工人就住在這裏,又避風又暖和。誰說荒原立不住腳?把钁頭一掄,就是個坑,不都住下了,不是挺美氣麼?”
麵對著這皚皚雪原,這一片地窩子,聽著這位老石油工人那輕鬆的話語,我感到有一股熱流湧上心頭。
這時,前線指揮帶著沉思的口吻說:“這號地窩子,大荒原有的是。窩裏能擠一二十人,零下幾十度,睡下都是熱火的。不過,不是什麼天熱地熱,是我們石油工人的心熱,把這一片土地都給暖熱了!”
他的話裏含有多深的感情!我們一上路,他又談起地窩子的來曆。那是石油會戰初期,從祁連山、昆侖山、峨嵋山和天山開上大慶的幾萬人隊伍,一下會師在這毫無依托的荒原上,沒個吃處,憩處,真是頭上青天一頂,腳下荒原一片。我們石油工人能在這裏站得住腳嗎?是做頂天立地的好漢打下去呢,還是退下來?
聽聽經曆過新舊兩個時代的老石油工人王進喜――“鐵人”怎麼說吧:“退?我們上還上不贏呢!人不高興時流淚,高興時也流淚!我一來到荒原上,看到這麼大的油田,一眼望不到頭,就不知道哪來那麼多眼淚,都由不得自己,直往下淌!當了一輩子石油工人,打了一輩子井,今天才頭一回見咱中國有這樣大的油田呀!”於是,這位石油戰線的老闖將,把他從玉門帶來的鑽井隊,拉上了荒原,對大夥說:“天當房子地當床,咱這也是上戰場!為了拿下大油田,為了祖國人民,咱們啥苦不能吃呢!困難算個啥東西?它就怕硬漢子,你一硬,它就軟了。”他和全隊工人在露天地裏安營,在飛雪的夜晚,背靠背坐下來,借著一堆堆篝火的光亮,朗讀起毛主席的《實踐論》來。他們和幾十個井隊一樣,就這樣一邊學,一邊挖起了地窩子,打鑽探井,打出了高速度,打出了高水平,打出了世界上罕見的高紀錄!光鑽井進尺,就等於打穿了幾座珠穆朗瑪峰!
這是流傳在工人中間的一個“涼與熱的哲學”的故事。――也是同樣一個荒原之夜,外麵飛滾著煙泡雪。一個年輕的徒工,讀了毛主席的《矛盾論》,腦子裏直翻騰,怎麼也睡不著。他怕老師傅凍著,把自己一條狗皮褥子,輕輕地塞進了師傅的身下,沒想到師傅也沒有睡著。師徒倆就悄聲地拉起話來。徒弟先說了一句:“師傅,這鬼地方可是又冷又荒涼呀!”
“可這鬼地方出石油呀!咱是為挑重擔子來的,不是來講條件的。大城市裏倒是有鋪有蓋,有旅館……可就是沒油!”
“這幾天我身上像著了火,要不是天黑得像墨盒子一樣,我真想連夜到車站拉鑽機去;早拉來,咱們就早打井,早拿油呀!”
“甭急,往後有咱的活幹哩。你要沒瞌睡,咱們就嘮嘮,你先說當前最主要的矛盾是啥?”
“師傅,說實話,頭幾天我還懵懂著哩,這兩天心裏一下給點亮了。我看當前最主要的矛盾――也是最主要的困難,就是國家缺油!打上去,會給國家解決大問題;不打上去,就會給國家造成長期的大困難。我們能甘心叫人家卡咱們的脖子嗎?我一想到這,什麼生活上的矛盾呀,困難呀,簡直覺得不值一提!”
“對,來大慶,不是你我幾個人多吃點苦的事,咱們是代表中國人民的意誌來打井的呀!”老師傅說著,把老羊皮挪到徒弟身上,搭夥睡了。“小夥,你一點都不覺得涼嗎?”
“零下三十多度啦,怎麼能說不涼。我計算過,光今天咱最少就碰上了五涼。”
“哪五涼?”
“你瞧,吃的涼窩窩、涼菜,喝的涼水,穿的涼衣服,睡的涼被窩,不就是五涼嗎?”
“小夥,你沒叫這五涼嚇住吧?”
“師傅,你別擔心,我知道怎麼對付這五涼。紅軍長征時,要說涼,比現在還涼得多。我為今天能享受到這五涼還高興呢!我們現在涼點,可搞出石油,全國人民不就可以熱點了嗎?”
“千涼萬涼,咱的心不能涼。小夥,隻要石油能過關,咱們粉身碎骨也值得哩!”
“就是。師傅,你說我為啥算出個五涼?我是想,把困難估計得夠夠的,才能把勁鼓得足足的。說也怪,我剛算出個五涼,忽地又覺得它變成五熱啦:熱衣、熱被、熱水、熱菜、熱窩窩。咱不懂得什麼深奧的哲學,最少懂得這涼與熱的辯證法!”
親愛的同誌,你聽了這老一輩和少一輩石油工人的地窩子夜話,這“涼與熱的哲學”的議論,做何感想呢?我們石油工人的感情是如此的純潔,如此的質樸,如此的可愛嗬!
一路上,我還看到幾種不同類別的住室。現在,他們住的一種是三合板或帆布搭成的活動房子,這種房子時常遭到荒原野風的襲擊,刮得板子和帆布呼啦啦作響。遇到冬天風雪騷擾的時候,人們又用土坯把房子內外護起來,因此人們把這叫做“內外穿衣”。而最常見的和大量興建的是一種簡易的小土屋,雖然又低又矮,可是簡單樸素,美觀實用,住進去暖和、舒適。大慶的指揮們、工人們和各種工程、地質專家們,全都住在這種土屋裏。人們稱呼它叫“幹打壘”。這裏不是沒有高樓大廈,有,還有一磚到頂的房屋,和許許多多鋼筋混凝土建築物。但是,它們是泵房、機器房、采油房、注水站和廠房,以及科學試驗場所。這些建築物和成棟成排的小土屋,形成了鮮明的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