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父親,從鄉下來(1 / 2)

剛過秋分,風就軟了,離寒冷還要一些日子。

窗外,連日來陰晦的天空,不間歇地篩撒著毛毛細雨,飄得我一度懨懨的心情發潮。今天早晌,我的幾個大學畢業後從未聚過麵的同學好友早就約好,今夜到我這重敘生情,這無疑就像黴暗的屋子曬進一縷燦爛的光芒。

剛吃過晚飯,我正洗漱飲具,門就被敲響,準是他們來了,還早呢?咚咚的敲門聲擂得好重。唉,都進入社會謀生了,怎還像在學時那樣冒失。我上前打開門,不由一驚:哦,是父親,他從鄉下來了。

父親裹著一件半舊不新的大衣,頭發上掛著零星的雨珠,削瘦的臉孔上一雙眼睛卻十分有神,背上還馱著一隻鼓鼓的布袋。我脫口而出:“爸,你怎麼來了?……。”

父親似乎顯得很不安,訥訥地說:“家裏閑,今早晌拔了花生,你娘惦著你,就囑我來……”說時,他放下布袋,抹了抹頭上的水珠,才慢慢舒了一口氣,對我巴結地一笑。

我本能地操起飲具,問:“吃飯了沒有?我來煮……”心裏卻有一縷隱隱幽怨,那時候,妻子到一個邊遠的鄉鎮蹲點去了,我的飲食糊口靠自起爐灶,自然有許些不便。父親仿佛意識到什麼,阻攔我:“別煮了,我吃過了……剛才,剛才在街上。”

我沒有遲疑,搶過話:“別說謊,挨餓的可是你。”說時,還是執意淘米,可父親很倔,上前攔住我,一度說在街上吃過了,說時他己操起掃帚,塗掃地板。

剛剛收拾停當,我三個同窗好友來了,二男一女。兩個男的在高中讀補習班時,一起寓居在一張寬大的床上。大冷天,一張薄薄的被氈你爭我奪,夜裏幾十個輪回還未見天亮。後來,都考上了大學,雖然不同院校,卻書信不斷,常有聯係,可參加工作以後尚未聚麵。那個女的是高中時大家公認的校花,班上的男孩都傾慕她,但表示好感的手段卻引起她的反感。記得有一個雨天,她去食堂打飯,我給她送過傘,換來的隻是一句謝謝,爾後就是無言的結局。至今,她已成為別人亮麗的風景,但大家聚到一塊,仍是哥們鐵姐般的朋友,有一句名言說得好,隻要彼此愛過就是無憾的人生。

父親顯得熱情過剩,格外勤快,喜滋滋地端出從家裏馱來的花生。花生是剛從地裏拔起就用水煮熟的,吃用時有一股原味原汁的香氣。

我的同窗好友坐下圍定,嚐著花生的口味,都說父親好疼我,羨慕我有這樣憨厚慈祥的父親。

父親拘謹地坐在一邊,不時還插上話,我的同窗好友顯得很客氣,對他噓寒問暖,還詢問起鄉下收成年景。父親一點也不生分,絮絮不休地作答,甚至忘情地喚起我的不悅聽的曾在中學時就惹女同學取笑的乳名。

花生終於在畢畢剝剝的聲中吃膩了。

我趁著父親上洗手間的機會把一張伍拾元券的人民幣塞給他,說:“爸,今夜影劇院演瓊劇,海口劇團的《貓狸換太子》,是新劇目,育明演主角,你去看吧,順便將花生殼端去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