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愛到深處(1 / 2)

“哢嗒”一聲,給妻子春芝打完電話,我頓然感到一陣迷惘與失落,連日來的疲憊與壓抑又一同衝襲而來。

走在街頭,我攔住一輛“的士”坐了進去。

一個星期了,我沒有回過家。這些日子裏,我蓬頭垢麵,不修邊幅,恍惚在夢幻中。但我知道,這一個星期內,春芝在家裏也一定孤枕難眠……

一個星期前的那個黃昏,我從省美術家協會舉辦的畫展上興致勃勃地買回一幅題名《憶念》的油畫。春芝喜歡油畫,我是知道的。然而,誰能想到,就是買回來的油畫《憶念》,攪動了我一度恬靜而溫馨的家,春芝從油畫的篆章上,讀到她苦苦尋覓等待多年的畫家:肖劍。

肖劍,他現在就在金陵賓館裏,等待著春芝去會麵。

我知道,肖劍在春芝心中的分量,那曾是她全部的生命所在。十年前,在青島港城,正當他們結婚前夕,肖劍在一次出海寫生中失蹤了。我那時也在港口謀業,我總是想方設法幫助她,引導她。然而,從戀愛到結婚,她竟讓我整整等了五年多,我知道,她還忘不了肖劍……

我記得,我同春芝是結婚一個月後才同居的。此前,我同她仿佛早有默契一樣,她躺到床上去,我則睡在沙發裏,誰也沒有驚動誰。有天夜裏,起了大風,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正等起身添被時,燈亮了,春芝坐在床上,說:“你著涼了,到床上睡吧。”我忘情地擁抱她時,她卻滿臉淚痕地央求我,做愛時不要看她的身子,暫時不要孩子。此後,多少回夫妻溫愛,她總是不讓開燈,她是不讓我破壞她對肖劍偶像的想象;還有多少回,她從夢戀中驚醒,枕邊還喃喃地喊著肖劍的名字……

一年前,我們遷居來了海南鹿城。我不知道,春芝是否有意忘掉那個曾經給她心靈創傷的邊城海灣。然而,誰又能想到,一個星期前的那個晚上,她卻望著油畫《憶念》,又滿臉淚痕地說:“我是你的合法妻子,我知道你愛我,但我不能欺騙自己,我總想能見他一麵,如果是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卻在我的耳鼓裏不迭地轟鳴著。誰也不知道,我的心裏喊著:你沒有錯,可這些年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呢?……

次日,我就尋到省美術家協會去。

我說明來意,一位負責人說,畫展組是從上海來的,正在石梅灣寫生。我給春芝打了一個電話後,又風塵仆仆直奔石梅灣而去。

石梅灣沙灘,遊人如織,芸芸眾生,斯人何在?一連數日,我都徜徉在那裏。

往日,我來過石梅灣,在風景區,走過一次就不想走了,而如今,我走了一趟又一趟卻還在耐心地走,我追尋了寫生群裏的每一位畫家。正當我失去尋找耐心的時候,有人告訴我,還有部分畫家在月亮島采風。這時候,我已是五天沒有回家了。

生活中確實存在著戲劇性偶合的事情。常常被作家當作小說的素材。我在乘坐渡船去月亮島的途中,海浪起了黑旋渦,掀翻了一隻從月亮島歸來的渡船,我憑著水性救起了一位畫家,一問姓名,嚇了一跳,畫家就肖劍。可說起十年前的事,他一丁點兒也記不起來。與他同行的畫家告訴我,他是十年前被上海港的船隊從海上救還的,但他失去了記憶,惟獨對描畫丹青一往情深……或許,春芝能喚起他對往事的記憶。

……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下“的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