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3)

她在這樣的焦慮和擔心中過了一個月,他們依舊不見蹤影。伍思岷和天安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楊小翼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她擔心他們是不是在現場出了事,但來自尹南方的消息,那天晚上,現場沒有死一個人,現場的學生是和平撤離的。她相信尹南方在這個時候所說的話不會摻假,他沒有這個必要。在別的路段所死的人中也沒有伍天安和伍思岷的名字。尹南方告訴她,你放心吧,他們還活著。

後來,開始有了伍思岷和天安的各種各樣的傳言。有人說,伍思岷和天安躲避在南方一個少數民族居住區;有人說,他們已去了國外;還有人說,他們在邊遠山區遇到了強盜,已死於非命。在這些說法中,楊小翼傾向於相信他們已去了國外。因為當時確實有不少人士通過各種渠道去了美國、英國等西方國家。有些參與集會的人出逃也獲得了中國政府的默許。這些人留在中國,對政府而言反而是一個燙手山芋。

但令楊小翼奇怪的是,他們怎麼會不給她任何消息呢?他們難道不知道她有多麼擔心嗎?她十分怨恨伍思岷,他帶走了她的兒子,他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他怎麼忍心讓一個母親受這麼大的苦。她甚至想,如果有一天碰到伍思岷,她會殺了他。

關於伍思岷和兒子究竟在哪個國家說法不一。有人說,他們在美國,也有人說他們在歐洲的某個國家。

楊小翼想到了夏津博。那時候,夏津博已在比利士布魯塞爾做外交官了,楊小翼希望夏津博能幫忙打聽一下。布魯塞爾是歐共體的首都,也許夏津博有辦法找到他們。夏津博在接到她的電話後,爽快地說,沒問題,他一定可以找到他們的,讓她放心。

可是夏津博一直沒有給她答複。有好幾次,楊小翼想打電話催問這事,但轉念又想,夏津博一定沒有找到他們,否則憑夏津博的熱情,不會拖這麼久。她開始有了不祥的預感,也許伍思岷和天安不在人世了。

八一建軍節那一天,楊小翼終於接到了夏津博的電話。夏津博告訴她,他一直通過各種渠道在找,沒有找到他們,但可以確定的是伍思岷確實到了歐洲,最初到了英國,後去了歐洲大陸,但不清楚在哪個國家,總之,似乎銷聲匿跡了。她問伍天安是否和他父親在一塊?夏津博支吾了一會兒,說,好像隻有伍思岷一個人。

“那天安去了哪裏呢?”她著急了。

夏津博沉默了一會兒,勸慰道:“你放心,我再找找看。”

擱下電話有好長一段時間,她的思維處於空白狀態。她意識到剛才聽到的是一個最壞的消息。這個消息比不知道伍思岷在哪裏更壞。如果不知道,還可以想象他們父子是在一起的,相互有個照應。可他們居然不在一起。那意味著什麼?天安是個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孩子啊。

她有各種各樣的念頭。她甚至想到了兒子會自殺。在他失戀的痛苦階段,她就有這樣的擔心。表麵上看,那次集會把他治愈了,可真的這麼容易治愈嗎?也許這是他蓄謀已久的行動。

那天晚上,她的心裏第一次湧出失去兒子的痛感,她相信兒子已不在人世。然而要一個母親毫無證據地完全相信兒子去世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在她的內心深處,她依舊存在著幻想和僥幸。她需要自我欺騙。她想起當年劉世軍也是失蹤了近兩年才回來的,這世上總是有奇跡的。

那些日子,她對這世界充滿了怨恨,這個世界為什麼要如此對待她,讓她一無所有?她還無端地認定天安的失蹤將軍要負責任,他必須為他所代表的那一方負責,至少他在精神上同這一切息息有關。

“是他殺了我的兒子。”她絕望地喃喃自語,“我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就是在那些日子,楊小翼開始寫作有關將軍曆史的研究文章。為此她專程去看望了劉伯伯。那時候,劉伯伯已調往省城。她詳細詢問了他和將軍認識的過程以及他眼中將軍的人格特性。劉伯伯大概以為她是想多了解父親,所以,那一次他說得非常詳盡。劉伯伯是懷著崇敬的心情敘述的,其中當然隱含著劉伯伯的價值判斷。她要做的就是把劉伯伯賦予的價值除去,還原那個基本事實。有一件事情楊小翼印象深刻。將軍在南京做工人運動時,他身邊的人經常不明不白消失。當又一位同誌消失後,劉伯伯曾問過將軍,某某同誌去了哪兒?將軍說,他背叛了革命。原來這些消失的人都是因為背叛了革命。

“可是老實說,我至今都不相信他會做叛徒,不過,革命從來是血腥的。”劉伯伯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