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工作已畢，我倚身坐在頌閣的窗口向下望，朝歲街上冷冷清清，隻隱隱還有幾處燈光，我閉了眼任晚風撫麵發絲在臉龐刮過。
感覺到有人進門我仍未睜眼，隻道“你們先回去歇息吧，我再待會兒，店門我來關就好了。”直到他走近，我方覺不對，睜眼望去卻是方爺。淡淡隻拋給我兩個字，“解釋。”我笑道，“方爺何必糾纏於此呢，血淚隻是喜歡這閣子罷了，況且競拍一事確對溢香居是有利的。”方爺隻擇了張凳子坐下，自斟了杯茶，“你當初進溢香居，為的可是今日？”我但笑不語。“你若是隻要這閣子，我給了你也罷，可你要的當真隻是間閣子？”方爺歎道，“我真是不懂你了。”“血淚不會做有損溢香居的事，方爺又何苦強人所難呢？”我看向他，道“我沒關係的，方爺不用費心了。”他不再多言，仍坐著喝茶，我重又閉了眼……
裏裏外外一折騰，轉眼過了年關，溢香居的生意仍是紅火，柳掌櫃的打算著再招募些人手把店再擴大些被方爺給阻了。風、雅兩閣仍舊競拍，隻是將月拍改成了年拍，隻餘頌閣不再拍了，月月由我占著，外界對此議論紛紛，隻我心裏明白。時常得了空便坐在頌閣吹風賞景，方爺卻不再出現，思及此我歎了口氣，竟覺對他有些虧欠。
“血淚姐，再加一盤香酥蝦球。”“好的。小石子，外頭怎麼那麼鬧啊？”我隨口問道。“是二樓那邊有客人想進廂房，偏偏風、雅、頌已被租賃，其他單間又都有客了，偏這客又是惹不起的人，柳掌櫃的正親自向他解釋呢。”我笑著問，“什麼人這麼大的麵子？”小石子道，“你當這昱城當真是城主最大？這主兒才是正主，城主也讓他三分。血淚姐可知道龍霄堡堡主龍澈天？”忽然聽到這個名字，我心中緊緊一抽，愣在那裏隻喃喃地道：“如何呢？”“龍霄堡老堡主和夫人同時遇害身亡時少堡主才十六歲，一肩擔下了龍霄堡事務……”在小石子滔滔不絕的當兒我讓自己平靜了下來，道“讓他進頌閣吧。”“血淚姐？”小石子不解。我道：“去吧，告訴柳掌櫃的，讓他進頌閣用餐。”聽見我又重複了一遍，小石子也算是明白了過來，急急往二樓奔去。“血淚丫頭，血淚丫頭……”聽到肖伯的叫喚，我方覺自己愣了神，手也不自禁握緊，掌中的番茄已被握破淌出汁來……
按柳掌櫃的的吩咐二樓廂房內客人點的菜都當由我親自下廚的,如今他在頌閣用餐點的菜肴也自然由我掌勺。本不平靜的心隨著熟悉的動作緩緩靜了下來，蒸、煮、煸、炒……看著一道道菜被小石子端走，竟感覺從未有過的安靜。將蒸熟的紅豆去皮碾磨成泥然後加入糖……“小石子，將這個端上去頌閣。”“血淚姐，這是……元宵？”“就說是我送於龍堡主的，也算是盡地主之誼。”“哦，”小石子端了，道“好。”神情卻是怪怪的。
“原來我們溢香居的新主廚還這麼懂得討好巴結啊。”冷笑之聲，不用回頭我亦知是誰。原來看在旁人眼中竟是如此不堪的，我終於了解了小石子臨離開時怪異的神色了，怕也是這麼想過的吧，我笑笑，又何妨呢？看了眼肖伯關切的臉，不願他擔心我道“肖伯，我……”“沒關係，血淚丫頭是什麼樣的人，我肖伯還沒老糊塗，清楚著呢。容老頭子我說句不該說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肖伯的話語誠懇卻生生讓我吃了一驚。見我受驚他忙寬慰道，“肖伯什麼都不知道，但卻知道你自聽了龍澈天這三個字後便失了神，唉，丫頭何必自苦呢？”我知肖伯是為我著想，心中從未與他人道破的情緒緩緩說出，“血淚自小是孤女，在市井長大，偷、騙什麼的也不是沒有做過，為了填飽肚子，隻除了乞兒，血淚怕是什麼都做過了。打小我就明白，這天下沒有什麼是自己的，若我不去爭取也都不會是我的，若想要就要自己去爭……”“血淚丫頭。”肖伯似有話要說，歎了口氣終又吞了回去。
“血淚姐，血淚姐。”聽見小石子的叫喚，我忙定了定神道，“什麼事？”“頌閣客人說要見你呢！”我一愣，道“好。”
“咦，剛那會兒還在呢，怎麼一個人也不見了？”對著空無一人的頌閣，小石子撓撓頭迷惑地望向我。我見桌上的飯菜已用了大半，大概人已走了吧，“算了。”“血淚姐，血淚姐。”小石子一急竟扯了我的衣袖，一邊問過來收拾碗盤的小二，“客人呢？頌閣的客人呢？”“剛見著匆匆忙忙留下銀子就走了，哦，對了，還留了銀子打賞主廚呢。”“打賞……嗎？”我輕輕道，“原來……還有……打賞啊？”“血淚姐，你沒事吧。”小石子擔憂地問。我淡笑，“沒事，我先回去幹活了。你快幫著把這碗碟收拾了吧。”“恩，好。”他愣愣道，鬆了拽住我衣袖的手……回到廚房繼續工作，做菜、裝盤、與小石子交談、與肖伯交談，原以為並沒有什麼不同，直到下工後接過柳掌櫃的轉交的打賞銀心才猛然抽緊，然後……由裏到外的痛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