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菩薩由男相轉為女相,是長期以來“閨閣多崇奉”使然,也是佛教接近婦人女子的一個漂亮的姿態。正是在這一風氣之下更多的婦女心向佛門,甚至有的一門婦女皆信奉佛教,蘇軾一家是很典型的。其母程氏習佛,家有十八羅漢像,禮之虔誠至極。夫人王氏好佛,臨死時還有遺言,令其子繪阿彌陀佛像供奉叢林。後納愛妾朝雲也學佛,早年拜於泗上比丘義衝門下,後與蘇軾一起到惠州,經常念佛,在生命彌留之際,還堅持誦經。蘇軾製銘有雲:“浮屠是瞻,伽藍是依,如汝宿心,惟佛之歸。”蘇軾一家的情景是整個社會婦女尚佛的縮影。
從總的趨勢看,佛教在唐代以後走向民間、走向婦女的過程中世俗化的傾向越來越強了,理學倫理觀念滲入佛學,產生出大量的專供婦女研習的經卷,如《占察善惡業報經》、《善女人經》、《嫉妒新婦經》等等,在這些經卷中充斥著“三從”、“四德”,其中不守貞節、不孝、悍妒的婦女都會罰入地獄,這種世俗的倫理目的大大淡化出家為尼的意義——在尼庵裏是無所孝、無所守的——拓寬了居家禮佛積善的道路。加之明初出身於和尚的太祖整頓冒濫的僧尼隊伍,規定每三年發度牒一次,並加考試,不通經典者淘汰,男子非年達四十歲以上,女子非五十以上者不準出家(《明史·職官誌》三),這在客觀上對女子出家和出家的女子都有了更大的限製和壓力,一般女子也就更樂意居家悅禪修持而省卻那份度牒之難、麵壁誦經之苦了。這樣,僧眾和尼眾之數相差越來越大,至清初由朝廷統計,全國僧眾十一萬零二百九十二人,尼眾隻有八千六百一十五人了。
然而應該說明,無論何時皈依佛教的都隻能是俗眾中的一小部分,而作為一種宗教信仰,其影響在社會上的覆蓋麵卻極大。正如宋代陳淳所雲:“佛氏之說,雖深山窮穀中婦人女子皆為之惑,有淪肌洽髓,牢不可破者”(《北溪字義》卷下)。表現最為突出的是廟神膜拜。在我國廣大地區,無論城市或鄉村、山區或平原,漢族集居地或少數民族集居地,都建有佛寺。魏晉以後,各朝京師都曾經佛寺林立。梁武帝時,僅建康(今南京)就有佛寺五百多所,後代富貴人家還有興建家廟之風,如《紅樓夢》中因王熙鳳弄權而有名的鐵檻寺就是賈家的家廟。在這些公私寺廟中,到處都有婦女點燃的嫋嫋香火。她們最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有太多的無法實現的願望,特別需要大慈大悲的佛的保佑,因而廟拜最勤。不妨以《清嘉錄》記載的蘇州風俗為例:新年,“諸叢林各建歲醮,士女遊玩琳宮梵宇,或燒香答願”,“婦女暗數羅漢,卜年庚之順逆”;二月十九日觀音生日,“士女駢集殿庭炷香,或施佛前長明燈油,以保安康。或供長幡雲‘求子得子’。既生小兒,則於觀音座下皈依寄名,可保長壽”,“婦女自二月朔持齋,至是日止,俗呼‘觀音素’”;四月八日佛誕生日,“僧尼香花燈燭,置銅佛於水盆,婦女爭舍錢財,曰‘浴佛’”;六月六日,“僧人集村嫗為翻經會”;八月八日為八字娘娘生日,北寺中“香火甚盛,進香者多老年婦人,預日編麥草為綻式,實竹籮中,上書某門某氏姓氏,是日焚化殿庭”,以期來世可轉男身而豐足。十二月八日,婦女們“以菜果入米煮粥,謂之‘臘八粥’,或有饋自僧尼者,名曰‘佛粥’”。在北方則以四時廟會吸引婦女,“凡會日,男女雜遝入廟,名曰‘拜香’,甚有躬效刑囚以杖畫地,一步一拜者,俗情佞佛,一至於此”。誌誠證果,香火長燃,至今各地仍有眾多的婦女充當“信女”,不辭山高,不辭路遙,佛寺有處便燒香頂禮,供奉果品,布施錢財,許願還願,以對佛的虔誠和迷信達到心靈的超度和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