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長於百年15(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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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講了不講了,咱不講了。”校長把隸書撥在教室門邊,把頭探進教室對學生們說:“學校找隸老師有點事,同學們先上一會兒自習吧。”

隸書想,校長這麼堅決地製止他講課,必定是凶多吉少了,他也隻能豁出去了。他膽戰心驚地跟在校長後麵,也不想再問什麼,隻是想著回家以後怎麼向老婆孩子交代清楚。他一邊走一邊撓褲襠,褲襠裏的東西一直出冷汗。

隸書乖乖地站在胖女人麵前,等待著死刑一樣的宣判。隸書聽說過胖女人,但沒想到胖女人會這麼胖。他豐富的想象力讓他看見那個坐在扶手椅子裏的女人就是一大堆白肉,特別是鼓起來的一道一道腰圍,真就像發麵盆裏的麵發得溢出來了。他想這個女人一旦站起來的時候,一定能把扶手椅子一並帶起來。

“你就是隸書?”胖女人說。

“我就是隸書。”

“你坐下。”胖女人說。

隸書說站慣了,站著就行。

校長順手拉過一把椅子,笑著說:“隸老師,你坐下,你坐下。”

“我不坐,站著吧,站慣了。”

胖女人對校長說:“王校長,我和隸書單獨談談。”

王校長說:“好好好。”

隸書似乎是長了透視眼,看見胖女人的整個身體白胖白胖,就像一個大雪人兒。

胖女人見校長走出門去,對隸書說:“我聽說你不大喜歡當老師?”

隸書慌張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可我……可我代課時一直都是很認真的,一直都不敢誤人子弟呢。我……”

胖女人笑了,胖女人說,你別緊張,我沒說你啥呀?胖女人瞅著隸書,大概覺得隸書的緊張樣子很可笑,就笑了笑說,“你跟我說說你的家庭情況。”

隸書覺得自己還有機會讓胖女人來同情他,就戰戰兢兢地說,爹媽是農民,供他念書真是太不容易了,兩個老人累出一身病,現在也不能種地了,全靠他給家裏捎點錢回去才能活命,他要是把工作丟了,捎不回錢去,爹媽就得餓死。“不管我犯了什麼錯誤,就請李局長看在兩個老人的份上,原諒我吧。”

“我沒說要怎麼你呀?”胖女人顯出驚訝的樣子說,“我隻是覺得你的名字有意思,又聽說你是研究生,校長說你人也機靈,所以就想和你聊聊哦?”

“校長說不讓我講課了。”隸書不敢抬頭的說。

胖女人也感到莫名其妙,但她不需要了解什麼,繼續說:“你老婆孩子什麼情況?”

隸書說:“老婆在幼兒園當幼師,兒子七歲了,上一年級。”

胖女人說:“讓你到縣委辦公室當秘書,你願意嗎?”

隸書楞住了,隸書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們都知道,縣委秘書是當官的職業,當了縣委秘書就意味著當官了。隸書覺得腦子嗡得響了一下,這突然的好事兒把腦子給地震了。

胖女人覺得用這樣既有欲望又家裏貧窮的人最好用。這樣的人既明白事理又容易感恩。胖女人說,隻要你以後全聽我的,我保證你前途無量。

隸書說:“李局長的知遇之恩,我當誓死報答。”

“也不要死不死的。”胖女人抿了一口茶水說,“你當了縣委秘書以後,經常跟我講講縣委裏那些人都說什麼做什麼,細心點就行了。”

隸書知道這是胖女人讓他做一個類似的間諜,他覺得能做。

胖女人說,最重要的是,趙書記,趙書記的任何事情都要告訴她。

隸書媳婦剛一進家就發現了辦公桌上那個玻璃壇子,笑著說:“嗬,你怎麼有心情養起魚來了?”

“這是金魚!”隸書咧開嘴笑著。

“大驚小怪的,我還不認識幾條破金魚啊?”隸書媳婦一邊說話,一邊用毛巾擦拭頭上和臉上的雨水。

“錯,全錯。”隸書把一條右腿跨在辦公桌角上,指著魚缸說,“這是金魚,金魚的諧音就是金玉,咱們家也要金玉滿堂啦!”隸書簡直有點得意忘形地說,告訴你吧,王春燕,咱們家很快就要金玉滿堂啦。

“咋啦,你抓彩券中獎啦?”王春燕還說,就你那點窮命,看你也不像,擦你也不亮,還金玉滿堂呢。

“跟你說你還不信呢,我遇到貴人了,突然就遇到貴人了,真他媽的日怪。”隸書把手在空中揮了一下,用勁攥緊了拳頭。“我不當老師了,胖女人要調我到縣委去當秘書啦!”

“美得你,胖女人看你瘦啊?”王春燕撇著嘴說,“錢錢你沒送,關係關係你沒有,憑啥讓你當縣委秘書,你是白日做夢呢吧?”

“哎,要不咋說真他媽的日怪呢?”隸書還是咧著嘴笑,“就像老百姓說的那個話,天上掉下個逼,球上的好運氣!”

“我摸摸?”王春燕抬起一隻手,摸著隸書的額頭說:“你這不是沒發燒嗎?”

外麵大雨嘩嘩,風是亂風,雨水就亂飛,天空就很亂。

“下這麼大的雨,你還端回來一缸子金魚?”王春燕很疑惑地看著隸書。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真是不假。”隸書還是咧嘴笑,“這人吧,要是突然遇到了好事兒,啥困難就都不是困難了。你就說這雨吧,下得這麼大,自己走路都打滑,可心裏這麼一高興呢,抱著一缸子魚,愣是沒覺得多難走。”他似乎有點語無倫次了,他說現在這天氣也真是亂得很,進花鳥市場買魚的時候,好像天上沒有一點要下雨的樣子,可出來以後,緊著往家走,雨也緊著往大下,這魚缸裏的水,大概有一半是雨水。他說人就像天氣一樣說不準,昨天還覺得自己挺倒黴呢,可今天一下子就變得好得不得了了。

“你真把我鬧蒙了,我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了。”王春燕表情疑惑地追問道,你說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兒嘛。

隸書說,反正當縣委秘書比當老師好一百倍,甚至還不止一百倍呢。

“你還是沒說清楚,胖女人突然讓你當縣委秘書,到底是想讓你做什麼?不可能什麼條件也沒有吧?”

“有啊?”隸書瞪圓怪模怪樣的眼睛說,“具體條件呢,就是向她彙報縣委裏的所見所聞,最重要的是告訴她趙書記有沒有跟女人來往,怎麼來往。”

“這不是讓你給她當特務嗎?”王春燕顯出緊張的樣子說。

“你別那麼大驚小怪的,什麼特務特務的,多不好聽。”

“我看這就是特務,不過我得提醒你,自古以來當特務的都沒有好下場。”王春燕還說,伴君如伴虎,誰知道將來是好是壞呢?她是有名的母老虎,全縣人都知道她厲害,恐怕給她做事兒,不那麼容易,不小心就會惹出大禍來,到時候別鬧得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活不成可就壞了,可就真壞了。

“你放心吧,世界沒你想得那麼壞。”隸書很自信地說。

“可我心裏真的是很害怕呢。”她說當秘書是好事兒,可這好事兒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讓人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