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關於《白雪》(3 / 3)

每天拂曉前,我就悄悄起床做好一鍋飯,然後迎著晨霧,踏著寒露向那棵大樹下走去。直到天黑,我才匆匆歸來。那些年,我們的住處離廠子校路遠,為了趕時間,我的丫頭每天放學後,總是一口氣跑回家,匆匆納食那天天相同的剩飯。如果是冬天或秋天,她總是看見飯鍋溫在煤爐上,便習慣地湊合著吃過後又往學校趕。可是到了酷暑三伏天,我們那個小屋的悶熱便勝似火爐。每當她下學回來,飯已發酵,酸得如同變質的漿水麵。年年月月日日這樣她湊合著吃,天長日久,她患了胃病,直到1993年才漸漸康複。

我一生特別愛花,愛美,愛整潔。然而,為了寫這部稿,衣著我顧不得修飾,容貌變得蒼老而憔悴。過去的一頭秀發,變成了滿頭白霜……啊,讀者朋友,我多麼希望你們能看見以前那個風采照人、充滿朝氣的我啊!然而,為寫這本書我拋棄了一切。後來,我們住棚子時,門前有一片空地。我和我丫頭在這塊地上開了個小花園。每當春夏來臨,我母女常常呆在花園裏,我和我的主人公共苦樂,我的女兒全神貫注地苦讀。有時候,我累得實在撐不住了,便喜滋滋地站在籬笆外,觀看成群結隊的蜂和蝶在花蕊間辛勤勞作。

花開花落,日複一日,人們常常看見我在那棵大樹下,一寫就是一天。我去買菜,也是三步並作兩步行。於是,便有人到處散布說:“那是個神經病,才上了幾年學,還一天到晚寫寫寫!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的模樣,還想逞能當作家?看她能寫個啥名堂!”一些別有用心和嫉妒我的人,也常常像對待當年的五類分子那樣貶低我,敵視我,而在逆境中經過千錘百煉的我,麵對流言蜚語嗤之以鼻,我的意誌更加堅定。

寫作離不了工具書,我多想擁有一本《文學創作常識》啊!可是我病退後,我母女的全部生活來源就是廠裏發給我的二十四元六角錢的生活費。隨著我的女兒從高中到大學的學費不斷增加,要買回一本書該付出多大的代價啊!有多少次,我眼巴巴徘徊在書店裏盯住那本書久久不願離去。一天,我終於忍不住拿上我們節約了一個月的菜錢買回了那本書。為買這本書,這一個月,我母女倆僅僅吃了幾角錢的辣子醬。十三年後,我的青春和倩影已蕩然無存。《白雪》問世後,有許多記者老師們在采訪時問我:為寫這部書,你失去了那麼多,不後悔嗎?我心情極其複雜地說:這部書是用我生命的全部代價換來的,值得!我沒有白活,十三年的苦讀筆耕雖然耗盡了我的全部心血和眼淚,我總算給社會和後人留下一份珍貴的精神財富。

如今,《白雪》像一簇散發著濃鬱芳香的玫瑰花,香飄祖國的天南塞北,大江內外,受到讀者的厚愛!

我知道,人們都熱愛美好的生活,都喜歡在文藝的百花園裏采擷一朵芳香的鮮花。而我獻給讀者的這部拙作,是大海裏的一朵小浪花,田野裏的一棵小草,塵世上的一幕愛情悲劇,家庭生活中一些極苦極痛的故事。

美國作家阿瑟?密勒說:悲劇能喚起群眾的崇高感,使人們的靈魂得到淨化,這應該是常識。

悲劇作家在悲劇中蘊藏著比喜劇更豐富的樂觀主義,而悲劇的最後效果應該使讀者對於人類趨向光明美好的信念。我希望曆史的悲劇不要重演。我希望我們的一代代新人別再碰到書中主人公白雪的遭遇。我希望我的心血沒有白費。在此,我真誠地祝福讀者朋友,祝大家青春永駐,活力長存,笑口常開!

最後,告慰朋友們的是:由於環境和心情的改變,加之及時治療,更因為我對未來總是充滿憧憬,保持豁達樂觀的個性,熱愛生活擁抱生活,對理想抱著無限希望,從1972年秋至1989年春,整整折磨我十七年的病魔已痊愈!

如果現在去登山,個別年輕人未必能先我攀上無限風光之巔峰!敬請關注我的善良的人們放心!

借此機會,向所有重視《白雪》及關心我母女生活的各級好心領導、編輯、記者、忠實的廣大讀者,再次表示衷心的感謝!

1996年春於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