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
“那個朱什麼,死了。”
“死了?”
“跑到什麼地方去收購什麼娃娃魚,被蛇咬死的。”
“他也真會跑,死的不是時候。”
“那個接電話的人告訴我,他們再也不幫飯店聯係什麼野味了。”
“那,我們的豬怎麼辦?”
“隻好運回去賣了。”
不過,我們沒有死心。在回拆遷工地的路上,我們進了街邊的幾家酒店詢問“野豬肉”的事情。有一個廚師長對“野豬肉”很感興趣,問我們“野豬肉”在哪裏?我們告訴他在工地的空房子裏。他問我們是不是把活生生的野豬運到城裏來了。我們告訴他是的,他就一拍大腿,哎呀了一聲,說:“你們趕快運回去吧!就算我買你們的肉,也不敢整隻買。肢解,懂嗎?就像賣雞胸、雞翅、雞爪那樣賣!”
我們真後悔沒有帶吳村的那個屠夫一起來,可是廚師長的話讓我們看到了一線希望:隻要我們聯係好酒店,然後把豬運到什麼地方宰掉,肢解成塊,然後在深夜再送回來就行。至於這宗買賣為什麼如此神秘,我們倒不清楚。
“大概野豬是受保護的動物吧。”我突然想到了這一點。
“如果是這樣,咱不怕。”祝小烏舒了一口氣。
我問他為什麼?
他說:“你糊塗了?咱的豬是人工繁殖的。”
“可它們的樣子跟野豬沒有什麼區別。”
“咱在豬的耳朵上,烙有記號呢!”
經祝小烏這麼一提醒,我才恍過神來,發現我們已經回到了那個拆得如同戰爭廢墟的地方。這地方跟幾個小時前比起來,變得嘈雜,混亂,有許許多多人圍在我們昨晚睡覺的空地上,就像有人在那裏耍猴戲。
可千萬別出什麼亂子啊!我和祝小烏湊過去一看,果然!我們的豬被許許多多人包圍了!擠得水泄不通!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了進去,然後大吃了一驚:我們的豬已經恢複體力,三五成群,就像在洪壇岡上一樣放肆地拱來拱去,而我們的司機,卻被兩個民警嚴嚴實實地摁在地上。
“豬不是我的!豬不是我的!放開我!”可憐司機嘴啃著泥,吼著,“我隻是他們的司機……求你們了……”
民警照舊擔心他逃跑,將他的雙手拷起來了。他們說:“你先給我蹲著!”
這時,我看到那兩個民警貓頭鷹一樣的目光,還有別在他們腰間的槍,我的腿一陣陣發軟,我對祝小烏說:“小烏,咱、咱先避一避吧。”
祝小烏臉色鐵青,他說:“不用怕,讓我去跟他們評理。”
我說:“就怕豬會惹出大禍!”
祝小烏說:“不會的!它們已經幾天沒有吃東西……沒有力氣……”
正說著,一輛“烏拉烏拉”的警車劃開人群,差一點把我倆撞倒在地。我看見車門打開,從車上跳下來十多個荷槍實彈的武警。人就像遭到驅趕的蒼蠅一樣“哄”的一聲飛了開去。接著,一個桶狀的喇叭裏立刻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野豬危險,請圍觀者迅速撤離,迅速撤離!”
“野豬危險,請圍觀者迅速撤離,迅速撤離!”
這時候,那些武警就跟新兵訓練那樣,列隊,報數,持槍,跑步,臥倒……然後,他們把槍口對準了我們的豬。
至少在那個時候,我們以為他們馬上就要把我們的豬斃掉了。所以,一心想賣豬還債的祝小烏瘋了一樣衝了過去,拉也拉不住,聲嘶力竭著:“豬是我的!豬是我的!千萬別開槍,千萬別開槍啊!”
“走開!野豬危險!不要過來!”
那些武警見祝小烏已經衝過了警戒線,槍立刻調轉了方向,對準了情緒失控的祝小烏。我仿佛看到了一個被拉到刑場槍斃的祝小烏,嚇得魂飛魄散,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我要去救祝小烏,無論如何要去救祝小烏。可是我發現我癱在了地上。
我號啕了起來:“不要開槍,不要開槍啊!豬不是野豬,小烏也不是壞人!你們要抓就抓我吧……”
警察的喇叭不但沒有驅散瞧熱鬧的人群,人反而越來越多,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有人小聲地對我說:“傻瓜,快跑呀!傻瓜!他們真要過來抓你了,你哭什麼呀?”
可是,仿佛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在我的胸脯裏滾來滾去,我情難自禁,必須把它釋放出來。當我被警察拽到與挨了揍的祝小烏和司機蹲成一排的時候,我的喉嚨裏還在發出聲音:“它們不是野豬,它們真的不是野豬!你們不準我們賣,我們就把它們拉回去,我們沒有想到這裏的豬必須檢疫……豬拉在地上的屎,我會撿起來的……”
結果,我還沒有說完,突然有一根沉甸甸的棍子打在了我的頭上,這一棍打得我眼冒金星,耳朵裏嗡嗡作響:“你~給~我~閉~嘴~老~老~實~實~蹲~著~”
不過,等頭上的疼痛一消失,我聽清了警察盤問祝小烏的那些話:
“問你呢!野豬從哪兒捉來的?”
“我說過它們不是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