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3 / 3)

雜種豬們在山洞裏咆哮,我們守在山洞的兩個出口,這樣對峙了數天,我們才在附近的腐殖土裏埋上“土炸彈”,爬到樹上。

雜種豬們餓得就要發瘋,見我們撤離,紛紛跑出來覓食,它們聞到塗抹在“土炸彈”上的香油,鼻子往泥土裏拱去,隻聽一陣陣爆炸的巨響,如同戰爭,在幾分鍾內我們這一邊已經炸死了好幾頭。我們立刻下山請人把這些豬抬下山,然後雇三輪運輸車運到了鎮上。

祝小烏發動了他的親朋好友,提著竹籃,挎著柳筐,走街串巷幫我們賣掉了這批肉。雖然價格不是很理想,但是我們回到吳村的時候,已經雇得起解放牌的大卡車了。我們準備把剩餘的50來頭豬炸死後,火速運到城裏去賣。因為我們認為城裏的價格肯定比鎮上貴。

然而,我們再次把問題想得過於美好了。現實的殘酷性不光教育了我們,同時也教育著我們的豬,它們在目睹同伴的慘死之後,早已秘密地撤離了“碗窯洞”。井下村的獵人們也不願再幫我們了。

事情發展到這兒,當然是越來越難以收場。但是考慮到篇幅的問題,我隻好放棄一些捉豬下山的情節。因為這些情節固然精彩,卻不是最重要的。它們跟後來我們運豬去省城遇到的挫折,以及跟牛化生的死比起來,並不顯得慘烈。

正如剛才提到的,豬還剩下五十來頭,又都逃到了更加偏遠的高山上。我們絕望了。最後是在一個挖草藥的外鄉人的幫助下,才聯係到了一支專業的狩獵隊,這些讓我們吃盡苦頭的雜種豬才有了一個說得過去的下場:它們被狩獵隊的獵狗咬死三頭,擊斃五頭,其餘大部分被活捉,隻有兩頭孽障大概是永遠逃走了。

值得補充的是,這支狩獵隊訓練的十一頭獵狗是世界一流的,它們為這次捉豬立下了汗馬功勞。時間過去多年,我竟然還記得它們在山上確定獵物的位置,圍追堵截獵物,最後將獵物趕進陷阱的情形。那陷阱是我們用坑洞加鋼絲網提前布置的。

現在想想,當我們把幾乎全部雜種豬都捉拿下山以後,那是多麼凱旋的喜悅啊!我和祝小烏是含著眼淚下山的。我們看見我們的豬,不論活的還是死的,都被繩索捆綁著,拴在公路兩邊的木樁上:多麼壯觀!多麼不容易!差不多有幾十米遠!

吳村人都被驚動了,他們早在狩獵隊進山的那一刻起,就抱著“有好戲看”的念頭等待著。現在,他們的臉上沒有了幸災樂禍,隻有心服口服,他們在豬的呻吟和人的讚歎裏走來走去,大聲地喧嘩著,“這頭豬怎樣怎樣,那頭豬怎樣怎樣”,有幾個老太婆甚至拿起石頭想敲斷雜種公豬的獠牙,把獠牙掛在孫子的脖子上辟邪。

而我和祝小烏,回想起在洪壇岡上虛度的時光,賠進去的本錢,豬的嬗變,和被陳德方告上法庭的屈辱,心生愴然……好在一場持久戰終於結束了。我們決定在當夜煮一頭豬來慶祝。豬是現成的,屠夫又懂得烹飪,我們的盛情感染了眾人,他們在一塊閑置的稻田裏架起三口鐵鍋,夜色漸濃時,鐵鍋裏冒出油泡,“野豬肉”的香味飄了起來,連月亮都饞得滴下口水。

我仍記得大家開吃之前,祝小烏還致了幾句“辭”,內容大致是感謝吳村人這一年半來對我們的幫助,感謝狩獵隊和他們的獵狗幫我們捉住了豬;還有,就是替我們的豬向村裏人道歉,因為豬糟蹋了村裏人的莊稼,還咬傷了人。說到動情處,祝小烏哽咽不能成聲,把一些心腸軟的婦女弄得涕淚縱橫。

這時,野耗子一樣的陳德方帶著爛番薯一樣的女人,原本是擠過來催賠款的,看到祝小烏那一副壯誌未酬身先死的樣子,一聲不坑地回去了。過了一會兒,還叫人抬了兩箱“九峰牌”啤酒來。

那一夜,很多人喝醉了,也有很多人肚子脹得難受,打飽咯的聲音就像蛙鳴此起彼伏。村裏人都誇讚說,在吳村,自分田單幹後再也沒有吃過這樣的“夥飯”了。他們點起了篝火,唱起了山歌,就這樣,許多人在篝火邊待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