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2 / 3)

我和祝小烏隻好親自深入大山的腹地。

吳村地處兩縣三鄉之交界,除溪水的流向是奔向平原的,其餘指向均是綿延不絕的群山。好在秋後天氣涼爽、風輕雲淡,放眼眺望,群山上落葉樹點綴墨藍的灌木林,景色淒迷而壯麗。可惜我們無心欣賞風景。我們跟隨雇請的山民,足跡遍布與洪壇岡相鄰的高布山、碗高坪、老鷹尖、勞動塢等等高山峽穀,可是都沒有見到豬的蛛絲馬跡。

我們既疲勞又焦慮,輾轉一圈重回洪壇岡的時候,卻在半路上聽到了一陣沙沙沙的聲音,我的心中一陣竊喜,難道雜種豬就在附近?我們在灌木叢中奔跑,追至一座墳塚遍布的小山上,才發現我們追的不是豬,而是一個人。

“是誰?滾出來!”

那人不答,在墳塚之間繼續奔跑。我和祝小烏猜測這個人一定與失蹤的豬有關,於是我們分頭追趕,終於把那個人逼到了一棵大樹上。我們走近一看,愣住了:此人衣裳襤褸,幾乎赤裸。他是牛化生。

此時的牛化生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頭豬,一隻野獸。很顯然,他因饑餓難當離開洪壇岡後,並沒有回到人間。他在這許多天,一直過著野獸一樣的生活。我想他一定跟雜種豬一起偷吃過村裏人的莊稼,所以,他應該知道豬的去向。可是我們抓住他以後,發現他的神智已經完全失常。

“我不是刁民,我不是,不要抓我,不要……”他因為害怕,睜大著雙眼,一直在戰栗,“不要送我回去!他們恨不得整死我啊!”

大概是這幾天不怕死的村民在山上追捕雜種豬的場麵,使他害上了迫害狂一樣的毛病。我和祝小烏看到這副樣子,知道他是沒治了,就用一根準備捆豬的繩子將他牽下了山。在山下,我們沒有落腳的地方,就把牛化生暫時關在了那間破落的涼亭裏。在那裏,還有兩頭沒有來得及殺掉賣的豬。牛化生就暫時跟這兩頭五花大綁的豬待在了一起。

於是,牛化生又像在洪壇岡上似的徹夜叫喊了,直到把嗓門喊啞。

好在這時候,終於從一個砍柴人的嘴裏得到了消息。我們的豬並沒有跑遠,而是待在一座“嶺坳裏”的山上。我和祝小烏立刻叫上人去了嶺坳裏。

那是一座與鄰縣交界的山,山上有一岩洞,一頭通吳村一頭通鄰縣,吳村人叫它“碗窯洞”。我們的豬白天為了躲避人類的襲擊躲在洞裏,隻有到了晚上才在山洞附近活動。我們一幹人藏在樹叢裏等待天黑,隻聽呼啦啦一陣聲響,從洞裏刮出一團迅速升騰的黑旋風,那是成千上萬隻蝙蝠飛出了洞。

緊接著,我們就看見有一群豬跑到了外麵,東張西望。

沒想到豬的變化這麼快,它們已經跟真正的野豬無異:豬嘴修長,獠牙尖銳,好比兩把彎刀翹在嘴角,粗硬的鬃毛幾乎從頸部直至臀部,皮上塗有凝固的鬆脂,大概連槍彈也不易射入。它們在山洞口躑躅,樣子機靈而凶猛。當我們壓低嗓門商量對策,立刻有豬抬起頭,發出刺耳的哼哼,豬群如同撞在岩壁上的波濤消失在了山洞裏。過了很久,還可以聽到回蕩在山洞口的轟鳴。

下山時,我們沒有了力氣,坐在山石上站不起來。這一回,連那幾個幫我們捉豬的光棍漢都同情起了我們,他們說:“這些豬就憑我們幾個,那是做夢!你們不如趁早到井下村去找獵人幫忙,你們的豬已經變成了野豬,大概隻有獵槍可以對付。”

我們聽了那幾個人的,下山之後連夜跑去井下村。非常遺憾,井下村的幾個獵人都說,獵槍早在幾年前就被派出所沒收,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打獵了。不過他們聽了我倆的境遇後,答應給我們想想別的辦法。

第二天,獵人們沒有食言,帶了一籮筐“土炸彈”(民間用炸藥自製的表麵塗上香油之類的圓丸子)來涼亭找我們。他們看見地上那兩頭五花大綁、瞪眼呲牙的動物,渾身骨頭癢了起來,他們太想念早些年扛著“火銃”打野豬的日子了,隻要求到時候分一些“野豬肉”解解饞,就跟我和祝小烏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