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有村民說起我們養的那群豬,還是一臉驚恐。對於這個相對封閉的小山村來說,“洪壇岡上的雜種豬”在以後的許多年中,還會被他們當作一個特有名詞反複提起。
怎麼可能忘記呢?這些豬因為沒有在適齡時進行閹割,後來已經無法管理,它們成了吳村一害。當時正是晚稻成熟、碩果累累的季節,雜種豬頻頻下山糟踏莊稼和糧食,讓村民們感到十分痛心和憤慨,他們成群結隊地上山找我們賠償。必須承認,雜種豬犯了錯,我和祝小烏、陳德方負有責任。可是說到賠償,我們賠不起啊。
待陳德方笑臉陪盡,跟那些義憤填膺的莊稼漢一同下山後,我和祝小烏坐在月光下商量對策。我們商量了很久,最後發現我們騎著雜種豬通往銀行取款台的路,差不多被堵死(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麼快):一是將“洪壇岡野豬場”搬到“碗高坪”的計劃泡湯了,因為雜種豬的危害讓那些戶主感到為難;二是不賣掉這批豬,這些畜生日後還會惹出更大的禍事來,到時候落得個連飯錢都沒著落也說不定。
綜合以上兩點,我和祝小烏決定賣掉這批豬,盡管這些豬每天都在長肉,帶一股膻味的肉又這樣值錢。
可是,我們又是多麼的不甘心!
“如果養到年底,快春節的時候,我們把豬拉到鎮上,喊上幾個屠夫,兩天時間保證把肉賣完。”祝小烏的眼鏡後麵出現了一片新的夜空,那裏的星星就像鐵匠掄錘下的火花一樣,撞擊著祝小烏啤酒瓶底似的鏡片,“到那時候,肉賣得貴不說,大家還搶著買,鎮上的人沒有吃過野豬肉啊!我隻要在肉案上掛上一塊牌:野豬肉……那買年貨的人擠上來,手裏舉著錢,我要我要,給我割上五斤……”
“可是,我們現在就要把豬賣掉了。”
“現在?”祝小烏瞪大兩隻眼睛望著我,張大的嘴巴好像吞了一口豬糞,他說,“我們應該再想想辦法。”
於是,我們坐在黑暗當中商量到了天亮。
等到翌日清晨陳德方來到洪壇岡,我和祝小烏的衣服被露水打濕,自己卻一無所知。好在我們已經想出了一個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閹掉這些雜種豬,雖然遲了一點。
我們對陳德方說:“咱先閹掉那些公的。”
陳德方說:“那母的呢?”
我們說:“暫時閹不了。”
陳德方說:“母的照樣跑下去偷吃。”
我們說:“母的隻有獸醫知道怎麼閹,你讀書時沒學過生理課嗎?”
陳德方隻好拿起我們丟給他的一把鐮刀,向一頭正在撒尿的小公豬悄悄靠過去,那尿在地上衝出一個小坑,從坑裏溢出的氣泡劈劈啪啪直響。他打算在小公豬撒完尿之前,“寒光一閃”,把小公豬屁股上的倆鳥蛋劈下來。他已經想好了:小公豬的睾丸是有名的滋補品,他要每天閹上幾頭,這樣,就天天有豬睾丸吃。
說時遲,那時快。陳德方走到那頭小公豬身邊時,小公豬已經撒完了尿。隻聽“唳——”的一聲尖叫,那豬突然一躍而起,它的尾巴被陳德方砍下來了,掉在地上直跳。陳德方手慌腳亂的,跳上去踩住了它:
“怎麼?剛才沒有劈到睾丸嗎?”
就在這時,就看見那頭受傷的小公豬已經掉頭向他跑來,在它的後麵,跟著更多怒氣衝衝的豬,還沒等他回過神,這些豬已經朝他的肚子拱了過去,陳德方啊呀一聲,人就像濺起的水花濺得老遠,又落了下去。他的一條腿立刻被斷了尾的小公豬咬在了嘴裏。
“救命啊,救命啊!”
我看見那頭小公豬的鼻孔裏吹出氣泡,從陳德方小腿上撕下的一大塊肉已經被它吃下去了,其他豬則把附著在陳德方小腿骨骼上的血管和筋脈扯了出來,暗紅色的血,正從破裂的血管裏往外冒……雜種豬們的臉部灑滿陳德方的血,樣子很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