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牛化生可憐,牛化生再也不挖洞了,也不再罵豬。許多時候,如果不是聽見陳德方女人的謾罵,我們會以為牛化生已經從洪壇岡上蒸發。

於是,日子又過得心安理得了。

這時候,陳德方女人為了省錢,幫我們在山上自釀了一缸米酒,我們嫌酒不地道,不怎麼喝。這樣,倒是便宜了開始像蟑螂一樣緘口的牛化生。他常常趁我們不在偷喝我們的酒,喝醉之後就更安靜,連個招呼都不打,直接倒在豬糞裏人事不省。牛化生的表現讓我們滿意。然而,洪壇岡上並不平靜。

我們養的那些豬,此時成了讓人頭疼的問題。它們變得越來越野,脾氣也越來越大,讓我們感到力不從心。特別是那些雄性雜種豬,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點早熟,嘴裏長出獠牙不說,屁股底下先是出現一個脹鼓鼓的氣囊,後來就發現這氣囊垂了下來,裏麵的兩顆蛋足有拳頭那麼大。它們走路的時候,屁股上的氣囊隨著一收一縮,就像有人往裏吹氣一樣,真想拿根針把它捅捅破。

當然,那些雌性雜種豬也好不到哪裏去,它們僅僅樣子稍微好看一點、圓潤一點而已。它們也不聽話,常常夜不歸宿,害得我們整夜尋找。

豬長到這個份上,當然,食量就更大了。它們的胃成了一個深淵,一架機器,什麼東西都盛得下,消化得了。而洪壇岡上又偏偏不長糧食,草根和樹皮幾乎被它們吃光了,部分雜木被連根拱起後死亡,山上隻剩下了破碎的岩石和醬色的泥漿。洪壇岡散發出腐臭的氣味。天氣變化、大雨滂沱時,山上到處是讓人防不勝防的泥潭,跌進去淹不死人,但是會讓你渾身奇癢。雖然我們也盡量弄一點吃的,比如向山下的農民收購一些番薯藤、米糠之類的東西喂它們,可是這樣也難以慰藉它們的胃。它們反而會為了搶一口吃的,咬得鮮血淋淋,有一頭剛懷孕的母豬就是這樣被活活咬死的。

至於這些豬惹出來的禍事,更是讓人難以忍受。連真正的野豬撒起野來也不會像它們這麼得寸進尺,肆無忌憚。至少山上的野豬多少還是怕人的,而我們養的這群豬因為從小跟人在一起,對人毫不畏懼。它們在洪壇岡上填不飽肚皮,就跑到山下的莊稼地裏去,山下的村民以為能用鋤頭和扁擔輕易把它們趕走,就拿出打死一條狗的勇氣衝上前去。結果,雜種豬們哼了幾聲,身體一陣抖動,雪白的獠牙在前腿上磨了幾下,接著兩條後腿在泥地上一頓,向拿著武器的村民撲了過去。嚇得他們嚎叫著四處逃命。

而雜種豬們顯然是暴怒了,獸性大發,它們追趕那些村民,上躥下跳,不管這些人的腳後跟是否幹淨,張嘴就咬。有一個老漢在慌亂之中跌了一跤,馬上就有雜種豬撲上去咬他的臀部,大概連它也知道這個地方的肉最肥厚,幸好這個人在該部位別有一個刀鞘,刀鞘裏還有砍刀,雜種豬一口咬下去,獠牙“咯嘣”一聲,嚇了它一跳。與此同時,感到一陣鑽心疼痛的老漢乘機跳起,像球一樣滾下山去。雜種豬們隻好繼續追趕。直到把這些人逼到了一戶居住在矮山上的村民家中,他們把門閂死了。

雜種豬們見那些人遲遲不肯出來,又沒有撈到任何吃的,就在屋外鬧鬧哄哄的,想把一麵土牆拱翻。屋裏的人非常氣憤,但又沒有辦法,隻好從樓窗裏往下扔番薯,扔土豆,扔南瓜,扔玉米棒子,直至把一籃剛剛采摘的蔬菜也倒了下來。可是他們很快發現這些東西根本填不滿雜種豬洪水一樣的欲望,有人就要打開穀倉往下麵傾倒糧食,那戶人家的主人終於舍不得,張牙舞爪著,簡直要哭了: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家裏本來就窮,糧食要留著過冬,求你們了……”

但是,那些受到驚嚇的村裏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了。他們把那戶人家儲存的糧食幾乎全部倒下來給豬吃了。可是這些豬卻沒有吃飽,或者說吃飽了但沒有吃得發撐,之後,它們又跑到附近一戶人家的院子裏,把那戶人家曬在門口的數百斤醃蘿卜吃了個精光(本來是要拿去賣的)。最後,這些豬口渴了,闖進一片甘蔗林嚼甘蔗汁吃,這時它們才在半個村子人的驅趕下,飛一樣地回到了洪壇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