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3)

事後,牛化生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重新挖起了洞。隻是他對滿山亂跑的豬的成見,有增無減。他是如此不願見到我們的豬,一旦有豬出現在他跟前,他就拿屁股對著豬,麵色很毒。

“呸!呸、呸呸……”

豬,讓牛化生的唾液腺變得發達,挖洞的力氣也像抽風一樣爆發。

可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馬上發生了——

我們從湯溪鎮拉到山上來養的那批小母豬在做了媽媽之後,它們胖了,體態臃腫,每頭至少有兩百斤。它們很髒,終日在泥坑裏打滾,肚子拖在地上,兩排乳頭沾泥,就像一群妖怪。如果我把它們趕到一個沒有思想準備的人跟前,對他說,這些豬曾經是多麼多麼漂亮,多麼多麼幹淨,我們曾經抱著它們在篝火邊唱歌,並且比喻它們是高山流水處的仙女,他一定會暈倒的。倒不是這個聽的人為豬的青春逝去感到痛惜,而是在我們對話之間,母豬身上的臭氣足以將他熏倒。

而我們知道,在自然界,動物間的愛情或者說相互吸引全靠一種氣味傳達。而我們的老母豬,在它們又一次發情時,大概是它們身上的臭氣掩蓋了它們散播的性信息,或者是牛化生挖的那些洞讓生性謹慎的野公豬誤以為是陷阱,總之,我們養的母豬發情了,而野公豬卻遲遲沒有到來。這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等待、煎熬,和對昔日戀人的渴望,讓我們的母豬們感到悲傷又憤怒。它們以為它們被尋花問柳的野公豬拋棄了。於是,它們在洪壇岡上發了瘋一樣地奔跑、咬鬥,兩眼冒出火來,見誰都煩,但是有時候它們也會發出音調特別柔和的、富有節律的哼哼聲,就像它們的哭泣。

白天黑夜,它們無時無刻不在打著逃離野豬場的主意,但是我們出於保護它們的目的,多次拿棍子把它們趕了回來。我們也知道這樣做很殘冷,如果被上天知道,死後也會得到懲罰。好在陳德方女人終於從什麼地方打聽到吸引野公豬來的辦法,並且真這麼去做了。她和陳德方費了許多周折,用塑料桶接了發情母豬的熱尿,然後兵分兩路,將它們淋在通往洪壇岡的條條山路上。這一招比電視廣告靈多了,野公豬們還是那麼野,還是那麼不顧死活,當夜就有幾頭跑來交配了。

起初,野公豬的到來沒有引起牛化生的注意。可是等到第二天早晨,事情終究大白於天下:牛化生挖的那些樹洞全被野公豬拱過了,一個個就像潰爛的傷口塌在那裏……我們猜測,那些野公豬在盡興之後肯定又累又餓,於是決定就近找點吃的,它們就向母豬打聽那些“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洞”是不是有危險?母豬想了想,告訴它們至少晚上是沒有危險的。於是,野公豬們衝過去,在洪壇岡上拱了一夜,拱得又放肆,又徹底。離開的時候,它們吃得飽飽的,心滿意足。

牛化生上次因為虐待豬而遭到陳德方毒打,這口氣還沒有出,這一次,他當然更要拿豬出氣。好在這一次的罪魁禍首是野豬,他要怎麼處置我們管不著。所以,我們像往常一樣做著該做的事。

可奶奶的,牛化生發現野豬已經一去不返(至少在天黑之前不見野豬的身影),他又要把氣撒在我們養的豬身上,我們就不是很高興。我們聽見他站在高處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混帳,你們怎麼養的豬……你們看見我好欺負是不是?你們在山上尋歡作樂,吃吃喝喝,你們可想過別人怎麼活……你們為什麼要這樣逼我……”

我們仔細一聽,牛化生好像不是在罵豬,而是在罵我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