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2)

那時候,我們的雜種豬已經長到四個月。它們與家豬相比,嘴長、頭短、耳小,身上的黃色條紋已經褪去,豬毛呈黃棕或灰棕色,粗而稀。在我和祝小烏越來越沒脾氣的時候,相反,這些雜種豬倒是越來越野了。它們自幼奔跑於高山草甸,練就了一身好體力。它們撒歡,搶食,相互撕咬,其食量之大,簡直到了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它們什麼都吃,總是吃不飽,想必這些畜生上輩子是餓死的,所以死後要發奮投胎為一頭豬。可是很不幸,它們投胎在了野豬場,我們可沒有成噸的豬飼料喂它們,什麼吃的都要自己上山找去。於是它們吃山上的雜草,啃樹上的樹皮,吃山上的動物和地下的植物塊莖,沒完沒了地在山石間拱來拱去,有什麼吃什麼。

好在這些豬的鼻子十分堅韌有力,可以推開數十斤的石頭,挖掘出深埋於地下的一顆堅果或土壤中的一條蟲子,它們甚至還能捕食石縫裏的蠍子和地洞裏的蛇。它們似乎一點都不畏懼這些毒物,一旦有蛇被它們發現,野豬們就會追來跑去,誰都想嚐上一口。它們用嘴撕扯一條活蛇的場麵,觸目驚心,讓看的人都捏一身冷汗。

可是,自從“一根筋”在山上挖洞的那一天起,雜種豬們逍遙自在的生活同樣結束了。

也不知哪兒出了問題,“一根筋”從一開始就痛恨這些豬。他從不看豬吃東西,麵對豬的時候,一副凶相。可是人、豬同住在山上,豬又這麼野,他簡直無法逃脫豬的困擾。特別是當某些豬跳進他挖的樹洞裏拱來拱去的時候,那簡直是要了他的命。

他警告我們:“如果你們的豬再破壞我挖的洞,別怪我不客氣……我砍斷它們的腿,我挖出它們的心,我砸碎你們的豬頭……”

他這樣挑釁我們,挑釁我們的豬,我們卻沒有給他一拳,僅僅因為他的樣子很可笑,就像是說著玩的。可是,牛化生卻是認真的。

他留著神,一邊挖洞一邊趕走我們的豬。然而隨著他挖的洞越來越多,他開始分身乏術,他就手拿一根棍子,守著他挖的那些洞。可是,我們的豬對他挖的洞太好奇了。在它們看來,這些洞一定是這個奇怪的人特意為它們挖的,因為洞裏麵有蟲子,還有新鮮的草根。於是它們蠢蠢欲動,連到別處去覓食的興趣都減弱了。

有一天,我和祝小烏像往常一樣坐在大樹下麵抽煙。太陽毒辣,炙烤大地,但山頂的樹陰下涼風習習。我們談起了將來賣掉第一批雜種豬後的打算,談得唾沫橫飛。因為根據保守估計,我們每人至少可以分到十萬塊錢,這還僅僅是賣掉小公豬的錢。關於這筆錢,我們有許多打算。其一,就是將野豬場搬到一座名叫“碗高坪”的山上去,那些戶主已經給了一個承包價。想到以後我們的豬在“碗高坪”上沒命地繁殖,我們攢的錢也越來越多,心裏美滋滋的。

坐在洪壇岡上,向北眺望,剛好可以看到“碗高坪”上的梯田和油茶林。距離與幻想,讓我產生了做夢一樣的恍惚感。

我問祝小烏:“我們是不是把未來想得過於美好了?你說。”

祝小烏笑了:“事在人為,勤勞致富,隻要努力就會成功。我們不是已經養出這麼多野豬來了嗎?”

聽那口氣,他好像比我大了十歲。

這時候,突然,陳德方女人急急慌慌地跑過來,喊著:“不好了,不好了!你們坐在這裏幹嘛呢?快去救救我們的豬吧,那惡棍把我們的豬打殘了!這個千刀殺萬刀剮的無賴,他跟豬有仇啊!……”

我們跟著陳德方女人向牛化生那邊跑去,果真看見牛化生在追趕一群沾滿紅泥的豬。那些豬已經被他追得口吐白沫,連哼都不會哼,在牛化生挖的樹洞間滾來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