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2 / 3)

那一天早上,碰巧,陳德方夫婦因為頭一天淋母豬尿下山,還沒有回來。我和祝小烏心裏明白,但是都沒有吱聲:這個牛化生真是太過分了,不知好歹;我們在洪壇岡上養豬,其實沒有任何讓他吃虧的地方;一是股份,二是食宿,三是這幾間泥胚房,我們搬走後無疑是他的。

可他還在罵,並且越罵越刺耳,連“你們有什麼權利、你們這群社會的蛀蟲”這樣的昏話也出來了。

祝小烏走到牛化生跟前,咬著牙齒說:“表哥,你黑白不分……”

“我、我?”牛化生看了看祝小烏,好像要哭起來了,“我、我……冤啊!”

祝小烏咬著嘴唇,卻有話要說:“表哥,今天,我不管你罵的是誰,都要跟你說一句實話,你是一個好人。”祝小烏頓一頓,終於又說,“但你固執,性情偏執,不能實事求是地對待生活中的各種遭遇。你舍得花五年十年時間告狀、伸冤,憑你的廚藝,多少萬都掙回來了!”

牛化生盯住了祝小烏,然後,頭歪了起來,青筋暴露的額頭底下,閃爍著想要殺人的凶光:“你、你、你難、難難道?……你竟然……”

祝小烏嚇得連連後退:“我是說這樣的糾紛,不值得……”

牛化生瞪著祝小烏,神經質般地扭著頭,吼了起來:“你、你……竟、竟然幫、幫幫他們說話!你這畜生!……”

牛化生說著,冷不丁推了祝小烏一把,祝小烏呢,一拳打在牛化生的胸脯上,但牛化生的手出奇的長,他把祝小烏的脖子掐住了。祝小烏的嘴巴被他掐得張了開來,很快就發出嘔吐一樣的聲音。我看情況不妙,將他倆拉開了。

可牛化生照樣罵罵咧咧的:你們這群豬,你們這群畜生!……反正是這樣一些瘋話,罵得我腦袋疼。我跳上去,用我在貨場裏提起一袋水泥的力氣抓住了他:“你奶奶的!在山頂上罵來罵去算什麼本事?你有本事當麵罵去!怎麼?你不敢嗎?!”

可他非但不住口,還要歇斯底裏地吼,我就狠狠地,用膝蓋頂了一下他的小腹,這根讓我們頭疼的“筋”,這個到處上訪上訴的偏執狂,這才彎到地上,老實了。

“可憐你也沒有用,你有毛病……”

就這樣,我和祝小烏總算鬆了一口氣,因為人跟人之間最怕第一次拉下臉皮。既然關係已經鬧僵,以後就沒必要跟他講客氣了。事情該怎樣就怎樣。

野公豬們卻沒有走遠,天一黑下來,它們又在洪壇岡上出現了。它們似乎有意與牛化生為敵。牛化生恨它們,徹夜不眠,想盡一切辦法報複野豬。有時候,我們一覺睡醒,仍能聽到他在野外奔跑,擲石頭,吼叫。

後來我們叫陳德方背來一紙箱爆竹,才把樂不思蜀的野公豬趕跑了。可是牛化生罵豬已經罵上了癮,我們發現,他把我們的豬完全當成了他所痛恨的那些人。他甚至能根據不同的豬,叫出不同的名字。那些名字當中,有幾個我們好像見到過,他們那副撐腰挺肚、山吃海喝的樣子,跟我們養的幾頭豬真是像極了,這也難怪牛化生會把他們混淆在一起。

而我們,聽著牛化生罵這些豬的時候,自然也會產生各自的聯想,我們終於笑了,因為我們也想到了許多跟這些豬神似的人。於是在一段時間內,牛化生的謾罵讓我們感到很解氣。我們心想,隻要他不接著挖洞,光這樣罵罵倒不是壞事,久住高山悶得慌啊。

事情卻在這個時候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