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栗子》:巴金批評我應由自我的小世界闖出,寫大時代題材。這篇小說算是一種有意識的努力。就文字及結構而言,我認為它不如《籬下》和《矮簷》。(1 / 2)

《栗子》集裏同名《栗子》的小說稱得上是蕭乾短篇中的又一力作,它采用極富表現力的象征主義手法,熱情謳歌了青年學生抗日救亡的愛國行動,揭露了當時殘暴的市政當局對愛國學生的鎮壓罪行。全篇充溢著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感。

蕭乾是位剪材的高手,他不去直接描述學生愛國行動的壯舉,對當局的凶狠也隻是一筆帶過,他巧妙地將人物形象之間的矛盾衝突安排在那次事件發生的前夕和事件過後的第二天。而且,他把一對柔情繾綣的情侶由戀愛到分手的經曆揉進了大的政治曆史事件,使作品更具感染力。

《栗子》作於1935年除夕,題“為紀念一二九抗日先驅而作”。了解中國現代史的人都知道,1935年,日本帝國主義進一步向華北地區發動新的進攻。5月,日軍駐華北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同國民黨政府親日分子何應欽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何梅協定》,使中國在河北、察哈爾的主權大部喪失。10月,日軍策動河北香河等縣的漢奸舉行暴亂,占據縣城,搞起了所謂“華北五省自治運動”。11月25日,漢奸殷汝耕在日軍策動下,在通縣掛起了“冀東防共自治政府”的招牌。隨後,日軍又煽動和支持內蒙的德穆楚克標魯普、漢奸李守信等人組成“內蒙自治軍政府”。日本帝國主義要滅亡中國的行為,使中日民族矛盾變得異常尖銳。全國各階級的民眾普遍地堅決要求抗日。北平的青年學生更是懷著赤忱的愛國心和責任感積極行動起來,建立起許多學生組織。1935年12月9日,北平學生一萬多人舉行了大規模的抗日救國遊行示威,高呼“停止內戰,一致抗日”,“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等口號。軍政當局對赤手空拳的愛國學生進行了鎮壓。《栗子》故事的大背景就是這場震驚中外的“一二九”運動。

蕭乾是懷著對鎮壓者的極大憤慨,對在血泊中掙紮的愛國學生的同情和尊重,對依然在冰場上玩著“外曲線”好手無可奈何的憤怒,來寫這篇小說的。如果說他企圖揭露現實的《道旁》還帶著憂鬱的氣息,而在一個國破人亡的時節寫下的《栗子》,卻不再容許投進那樣憂鬱的暗影。

蕭乾記得寫作《栗子》的始末,那是一個刮大風的下午,他剛由天津報館請假回北平。一下火車,就看到站台裏外排列著超過平常數目的士兵,閃亮著鋒利的刺刀,逼視著每一個學生模樣的人。他揉著眼裏的沙子,來到巴金的住處。這時巴金正聽一位朋友述說前門外軍警毒打學生的事。看見蕭乾來,讓他別急著回去。留在這裏,立在群眾裏麵,他們要親身經曆這場存亡的搏鬥。

“一二九”,多麼可紀念的日子。有多少青年隻為喊出民族的自尊,流血,失蹤。夜裏12點了,宣武門胡同裏還有狠心的警察在狠命鞭打手無寸鐵的學生。“讓你們再遊行,再演講,混蛋!”好像學生真犯了什麼大罪或彼此結過深仇大恨似的。

他無法安眠。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他的師友斯諾。斯諾和夫人海倫也因神經過度受了刺激昨夜未能闔眼。熱情的海倫蓬散著頭發,一把捉住他的胳膊嚷到:“中國人對中國人能那麼很,你信嗎?”蕭乾說不出話,他心下以為奴隸的性格照例是如此的。他陪斯諾夫婦頂著大風去了好幾家醫院探望學生,看到三年前學生沿街乞募來的“抗敵”大刀,如今是刀刀砍在他們的頭上了。後勁,額部,眉際,分裂開的鼻梁,斜剁成兩半的嘴唇,最慘的是有個學生被砍斷了左臂。他們躺在病床上,如被刺傷了的帶血的羔羊,卻還關懷在國家和民族的危亡。而賣國者在他們掙紮於血泊時,欲將國家恭謹地捧給猙獰的主顧。蕭乾的心在流血。

當天下午,他來到母校燕京大學。他感覺這真是所怪學校。麵對“九一八”國難,有的學生奮起抗日,有的則仍舊成天挎著三弦琴,挎著女友的胳膊,在湖畔唱著好萊塢流行歌曲,談情說愛。立在抗爭最前線的是這裏的學生,學校冰場上也有“外曲線”高手在表演。他痛苦,他憤慨,甚至開始懷疑知識與良心不是相輔並行的,這些吸吮了西洋文明而忘卻自身處境的“溜冰者”們是腐爛的一群。回到住處,他便懷著一腔莫可奈何的憤怒心緒寫下了《栗子》,塑造出幾個具有象征性典型意義的人物。於若菁是那些在民族危亡關頭終於覺醒,投身到愛國行動熱潮中的青年學生的代表;曾是她戀人的孫家麒則是那類置國家、民族利益於不顧,貪溺個人生活的自私鬼們的象征,他們的靈魂已經腐爛;男女友人由政治歧見而決裂,在三十年代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孫的父親是位警察署長,他無疑是當時殘暴鎮壓學生運動的軍政當局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