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孤城22(3 / 3)

“那,你打算怎麼辦?”老慕雖感意外,倒也沒有多想。對於王敬之,老慕是了解的。自打“公私合營”開始,他們就一起共事。作為開明人士的王敬之,甚至一度還是他的上級。

“隻有主動獻出去了!要落到‘造反派’手裏,我可真說不清了。”王敬之無奈地說。

“可現在你把它交給誰?現在到處都是亂糟糟的。”

“那你說該怎麼辦?”

“我看,還是先藏起來吧!秘密藏好,以後再說。”老慕說。

但王敬之還是沒聽慕天雄的。傍晚時分,王敬之又找到慕天雄,如釋重負地說:“我把它交了!交到了‘革委會’,交給了你兒子慕容光。應該沒問題吧。”

“啊?還有誰知道這事?”老慕擔心地問。因為兒子慕容光早已和自己劃清了界線,在這年月,老慕也不敢擔保兒子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我哪敢大張旗鼓!不過當時有兩個人在場的,那人是咱鎮上的。有點憨,不是‘造反派’,不會瞎嚷嚷。”

老慕便無可奈何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慕便被“革委會”叫去。昨夜,“壞分子”王敬之被槍殺,懷疑是他的兒子慕容光所為。因為,“革委會”副主任慕容光失蹤了。

“田富,咱們合夥兒做個活兒!”十年後的一個夜晚,柳條鎮上的兩個遊手好閑的無賴宮民和萬強走進了“傻子”田富的雜貨鋪。

“有啥事?”“傻子”田富再傻,也知道這二位不是什麼好鳥,夜貓子進宅準沒好事。可他又不敢得罪這兩個人,因為他們不但在自己的雜貨鋪賒了不少賬,並且,在一次聚賭的時候,宮民還無意發現了田富的“私密”,並一直拿這“私密”來要挾他。

“有兩個外地朋友,要收點黃金。”

田富一怔,“你們、你們有那玩意兒?那可是犯法的事兒!犯法的事俺可不敢。”

“屁!有金子還找你?這兩人很有錢,看樣子也不是正道來的。借你那家夥用用,嚇唬嚇唬他們,弄倆錢兒花花。料他們也不敢放屁!錢到手了,就打你的饑荒!”宮民無賴地笑道。

“要幹你們幹,俺可不幹!俺有家有業的,犯不上跟你們沾血。”“傻子”田富一聽是敲詐,更不敢了。

“別他媽裝孫子!不就嚇嚇他們嗎!少囉唆,已經和人家約好了,一會兒他們就來!哼,到時候壞了事,有你好看!”萬強閃到門外望了望,狠狠地威脅道。

田富隻好不情願地到裏屋取出一個布包。萬強是個愣頭兒青,一語不合就會動手打人,“傻子”田富真有點怕他。

街上已不見一個行人,萬強出去了。一會兒,萬強領回兩個男人。隨門而入的冷風使田富不由打了個冷戰:這兩個男人,咋這麼麵熟啊。

“按老價,整整五十兩!錢貨兩清,各走各路!”宮民很江湖的樣子招呼那兩個粗黑漢子。萬強隨手把門關上,並不失時機地朝田富丟個眼色,田富猶豫著把布包推向宮民。

兩個粗黑男子始終沒說話,冷漠地相互對視了一眼,點點頭。

田富憨傻怯懦的目光突然直勾勾定格在對麵的牆壁上。幾乎同時,一個黑臉男子也發現了張貼在牆上的通緝令!

這兩個粗黑大漢,竟是大名鼎鼎的陝西“二熊”、公安部全國通緝的搶劫銀行並拒捕殺人的要犯!

宮民和萬強也發現了“通緝令”,霎時驚呆了!

一個大漢突然一笑:“看額(我)幹啥!交貨,額(我)們走人,誰也不認得誰!”

“對、對不住朋友,俺們、俺們沒金子。宮民一把把布包推回到田富麵前,兩條腿顫抖得幾乎站不住。”這個在柳條鎮上橫著走路的家夥原來見不得大事,他倒嚇成傻子了!

這樣的“鬆包”,還想黑吃黑?兩個陝西大漢又是一笑,目光突然一寒,分別撲向宮民和萬強!田富隻覺得眼前一花,兩柄匕首已紮進宮民和萬強的前胸,直沒至柄!宮民、萬強慘叫倒地!

就在兩個暴徒拔出匕首,轉身要撲向田富的時候,怯懦憨傻的“傻子”田富突然像是換了個人,他依在櫃台後的貨架上,三把兩把扯開布包,誘惑陝西“二熊”突下殺手的黃金,霎時變成了一把黑亮的匣子槍!

怯懦憨傻的雜貨鋪老板竟是個玩槍的老手。平端匣子槍的右手紋絲不動!

沉悶的槍聲打破柳條鎮冬夜的靜寂,在黑暗裏傳出老遠老遠……

這多年來,柳條鎮公安特派員慕天雄一直被那件懸案壓得抬不起頭。再過半年,他就要退休了。作為一個早年參加過“抗聯”的老戰士,他竟被監視使用了整整十年!

“王敬之為什麼獨獨告訴你他有黃金?”

“你兒子慕容光到底到哪兒去了?你真的毫不知情?”

關於這兩個問題,老慕確實無從回答,縱是答了,又有誰相信?這些年,老慕恨透了那些始終不相信他的調查組。

那麼他有什麼理由,懷疑這個“傻子”的“正當防衛”,懷疑田富合情合理的證詞,懷疑這個雜貨鋪老板的“英雄事跡”呢?

“宮民和萬強在俺鋪子裏耍,俺也不知道兩個壞蛋為什麼闖進來就殺人。要是沒有這東西,俺就死定了……”

老慕似乎對這個“傻子”反複念叨的這兩句話不感興趣,隻是拿著這支老式手槍反複把玩,愛不釋手:“好槍!真是一把好槍。從哪兒弄的?”老慕笑眯眯地問。

“俺爹傳下來的。俺爹早些年時候,當過‘胡子’。這事俺早和政府交代了。”

老慕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便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田富。

直盯得田富渾身不自在了,老慕突然問道:“那你能告訴我,你把金條藏在哪兒了?”

“傻子”田富“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旋即又慢慢坐下。“說啥?什麼金條?俺不知道你說什麼。俺沒碰過那兩個死人,俺咋知道他們身上有沒有金條。”

“王敬之是你殺的,慕容光……恐怕也是你殺的吧!”老慕突然打斷他的絮絮叨叨,大聲追問道。

“王敬之?慕容光?不,除了這兩個殺人犯,俺沒殺人。俺哪敢殺人?俺老實巴交一輩子,從不做壞事。鎮上人誰不知道俺是個‘傻子’”。

“傻子?你幾乎聰明了一輩子嘛!”老慕熟練地玩兒了個“牛仔式”的槍花兒,“這把槍我用了近二十多年,撞針都修了兩回了。媽拉把子!老慕不禁罵了句粗話。你爹留給你的?我咋不知道有你這麼個兒子?哼,能拿走這把槍的,隻能是我兒子慕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