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晨曦的第一縷光束堪堪觸及在通州郊外的林間樹梢,在這條通州前往海灣的一處林間小路上,二十餘人擁著當前一位騎馬的中年儒生神色匆匆往前趕路,同時還不停往身後張望,好像生怕什麼人追上來似的,想是一路奔波勞碌,馬上的儒生此刻麵上汗如雨下,呼吸聲愈發粗重。又跑出一段距離騎馬男子似乎實在支持不住了,一聲嘶鳴勒住奔馬,停在當地不住喘息。其餘人一見他停下來,也紛紛止住腳步將他護在中間。其中一人上來急道:“丞相,您怎麼停下來了?是不是趕路累了?”那男子喘息道:“杜滸,我們已經連續跑了多久?”
這一行人就是連夜逃往通州的文天祥還有杜滸等人,但是出乎他們意料,跑了大半夜居然絲毫沒有看見任何蒙古騎兵追上來。杜滸回道:“丞相,我們已經跑了兩三個時辰了。”文天祥抬頭望著遠處漆黑如墨的天際逐漸被晨曦鍍上金邊,喃喃道:“已經三個時辰了,如果蒙古騎兵在追我們早應該追上了,要不是消息為虛,就是他們去追殺樂齋兄了,樂齋兄啊,小弟把你害了啊……”說著鼻眼一酸,潸然淚下。杜滸也以為張栻這次凶多吉少,心裏也有些戚戚然,但是深吸一口氣道:“丞相既然事已至此,您還要以國家社稷為重,節哀啊。這筆賬我們以後一定要找那些追殺我們的韃子算清楚,讓他們血債血償以慰張大人在天之靈。”突然一個幽幽男聲傳來:“你要找我報仇嗎,何必要等到以後,我這不就在這裏嘛。”聲音似在極遠處又仿佛在耳邊響起,雖不很大但隻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杜滸大驚失色,喝道:“什麼人膽敢在我等麵前裝神弄鬼。”一做手勢,十餘位宋軍將文天祥護在中心,剩下的幾人放輕往四周林間探去,試圖將剛才說話之人尋出。但那些兵士剛剛走出幾步紛紛哎呦一聲跪倒在地,抱著膝蓋痛得直哼哼卻怎麼也爬不起來了。杜滸麵皮一抖暗想恐怕是那些蒙古追兵裏的高手追上來了,但自己這邊一瞬間連折了七八個人卻連對方影子也沒有看到,這未免也太駭人聽聞了。壯著膽子喝道:“隻會躲躲藏藏的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出來與大爺我堂堂正正打一架。”那聲音冷笑道:“你倒是好漢,怎麼躲在後麵而讓其他兵士冒險尋我呢?”杜滸被他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咬牙道;“好,大爺我就來會會你。”一手拾起地上兵士掉落的單刀握在手心,一手背在身後對著文天祥一指來路,意思是自己拖住敵人,讓他趕快逃命回去。文天祥瞧著杜滸手勢,腳步卻絲毫沒有移動,麵露擔憂看著杜滸一步步往林間走去。突然嗤嗤兩聲破空襲來,杜滸雖然早有準備,步步小心,但可惜那物來得太快,根本來不及看清分毫,雙膝同時一麻,撲通一聲往前就要栽倒在地上,慌忙之間就要伸手撐住。但林中那人有心辱他,嗤嗤又是兩聲,杜滸連雙臂也是一麻,再也使不上力氣,麵朝下身子直挺挺倒在地上,這一下隻摔得灰頭土臉,好不狼狽。
文天祥在他後麵,見他倒地顧不得其他趕過來將他攙扶起來。隻見一向勇猛,跟隨自己一路的杜滸被摔得鼻青臉腫,兩行悲屈的淚水從緊緊閉著雙目裏流淌出來。文天祥知道他這種漢子流血丟命都不打緊,但萬萬不能丟了臉,這次杜滸這一摔,在眾兵士麵前顏麵掃地,這比殺了他還難受,對林中那人無比憤恨,壓不住怒氣朝林間喊道:“閣下究竟何人,文天祥在此,還請出來一見。”
林間那人略一沉默旋即笑道:“既然丞相有請,在下倒不好駁你的麵子,就出來與諸位一見吧。”話音未落,一個帶著麵具的黑衣男子叢林間緩緩走出,手裏拿著一隻青嫩的桃花枝,走到文天祥跟前數丈停下來。文天祥一年來不是被關在蒙古驛館就是忙於逃命,雖然銀麵駙馬的名聲在宋蒙兩軍已是響亮至極,但他卻沒有聽說過。文天祥上下打量著這個出現的黑衣男子,雖然看不見他長什麼模樣,但根據剛才聲音判斷他年紀應該不會很大。再看他手裏的那支桃花隱隱有幾粒骨朵含苞待放,眼中一亮,似乎意識到什麼,往周圍地麵上一掃,果然在離杜滸身子不遠處有幾粒桃花骨朵,看來就是他隨手從枝幹上摘下來當做暗器打中杜滸幾人的。單是這手功夫就不是自己身後這幾個普通兵士能抗衡的。幾個士兵同樣知道這一點麵色緊張看著常安,手裏握著的刀劍柄隱隱滲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