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原內聖第四(7)(1 / 3)

宇宙從過去至現在,由現在奔趨無窮無盡之未來,正是渾然之大流,刹那刹那,舍故趨新,活躍不已,豐富無竭。吾人須知,此渾然之大流,雖變化日新,而每一變化要皆有其從出之因,任何新奇發展決不能無因,而突然幻現一絕異之怪象。此中現字,是變現義,非發現義。發現者,如某種現象昔時隱而未現,今乃發現出;變現則是變起一種現象出來,然變現必有其從出之因,非可憑空幻現也。譬如豆種不生麻,以豆種非麻之生因故也。精神物質是乾元本體流行之兩方麵,曰兩方麵,即不可作兩體看。吾人不當以精神歸並於物質。倘謂宇宙開始隻是質礙層,元無精神現象發現,遂斷定精神非本有,此說如可成立,則必先肯定物質中本含有精神之德性,否則生機體層,心作用發現便無有從出之因,餘未見其說之可成也。猶複須知,物質不是固定之質,而且有質即有能,《大易》固已言之矣。然複肯定有陽明、健動、升進、開發、純粹之精者,精,即精神之省詞。見前。既是與物質混然為一,亦複統禦物質,此豈是意想虛構,妄立此說耶?須知,聖人確是“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灼然真見,非臆說也。吾人五官百體明明有精神為之統禦,否則與塊土何異?人類有“官天地、府萬物”之權能者,正以人類之機體組織得以顯發精神故耳。假設有人工造作之人在此,而無可為之造精神,則此人造人終是一副機器,而欲其與自然人同樣,有官天地府萬物之權能,吾誠迂陋不敢妄信也。是故統禦乎吾人五官百體之精神,即是統禦天地萬物之精神,此理明明白白,何用狐疑?《易緯》言坤,坤,謂物質。勢不能自舉。物質雖亦是流動而不固定,究無大明、剛健、升進諸德,故雲勢不自舉,須有精神統禦之耳,《易緯》之說誠是。神質兩方麵,如存其一而去其一,則乾坤毀,宇宙滅矣。聖人破斥天帝,亦不信有幽靈,俱見前文。而於吾人及萬物所共有之精神決不否認,此雲萬物,即天地亦在內。此佛氏所謂離增損二過也。人情之迷也,每以無為有,如迷信天帝或幽靈者是其一例,此即於本無中而妄有增益。又每以有為無,如以精神並入於物質者是其一例,此即於本有中而妄有損減。聖人實事求是,不以無為有,更不以有為無,故離增損二過。

物界之發展必須經過質礙層,而後有生機體層,此乃莊子所謂“惡乎然?然者,猶雲如此。何為如此乎?蓋設問也。然於然”也。言不可問其所由,乃其自己如此耳,非有使之然也。餘考大乘有宗義。有宗者,佛家大乘之一宗也,先是龍樹學派談空,其末流多弊,無著世親兄弟起而談有以救之,後世稱其學為有宗。質礙層對於生機體,得作五種因。五因者:一、起因,二、依因,三、隨轉因,四、持因,五、養因。餘雲質礙層,有宗則謂之大;餘雲生機體,有宗則謂之造色。色,猶物也,實指眾生之形體而言。此乃略解,詳解則甚麻煩,可不必也。起因者,謂質礙層若未起,生機體必不能起,故說質礙層為生機體作起因。為字,讀衛。依因者,謂生機體依據質礙層而得生故。隨轉因者,謂若質礙層變異生機體亦隨變異故。生物必適應環境,即此因。持因者,謂生機體刹刹故滅新生,由質礙層持之不絕故。養因者,謂由質礙層諸可資生之物,養彼生機體令其增長故。如上五因,與《易·序卦》雲“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其大旨亦相通也。天地,質礙層之大物也,佛氏亦謂之大。萬物,則無機物與有機物之總稱。宇宙之發展本無有造物主作意於其間,若有造物主則宇宙將完全受造物主之支配,何有發展可言乎?此《大易》所以破天帝也。近代知識分子無複有迷信造物主者,此人智進步之必然也。若乃堅持唯物之論而不承認精神為本有,則又不得無蔽矣。神質本渾淪之大流,《周易》乾坤互含之縕,揭然著明矣。如隻存物質而舍去精神,則不能不謂宇宙出自一團迷暗,而伏曼容“萬事起於惑”之說,數論勇塵暗三德之論,皆將與唯物論桴鼓相應也。所以者何?惟精神有陽明之德,《易》以乾為精神,為心,故謂之陽。陽者陽明,無迷暗也。《乾卦·彖辭》謂之“大明”。若割除精神,日月食矣。日月為大明之象。無精神即無明德,故譬之日月食。雖欲不謂之迷暗,何可得乎?數論所雲三德者:曰勇、曰塵、曰暗。塵即物質,勇即能力,暗者迷暗的勢力。唯物之論否認精神,而去陽明,故同於數論之所謂迷暗也。試推觀宇宙發展則先有質礙層諸大物,而後生機體出現,可見萬物在大用流行不已中,若隱然有前進之目的。《易大傳》雲“至賾而不可惡,至動而不可亂”,以其不無目的故耳。大用流行,謂神質渾淪之大流也。如《序卦》雲“有天地然後萬物生”,有宗言諸大,諸大,猶雲天地。為生物作五因,若非諸大為生物作五因,則生物不得有。據此而推,宇宙太初,質礙層始成,則已伏有發展生物之目的矣。若謂質礙層,惟獨有物質而無精神,則宇宙渾是一團迷暗。萬物之成也,隻緣胡亂衝動之所為,餘誠迂陋,未敢信其然也。

附識:克就乾元本體之流行而言,隻可讚其不已,此古義也。不已之旨,深遠極矣。見到時隻有身體之,說亦無可說。讚其不測,而不可問其有目的與否也。若克就萬物之發展而言,則不能說萬物無目的,以其稟質含神而生,自非無趣向也。

猶複當知,吾人思維與推理等等作用,析別萬物而窮纖悉,綜攬眾理而觀會通。若哲學界多超悟之詣,科學上多創見之績,邏輯之精詳嚴密整齊,真可謂窮大析微者矣。至於仁人誌士所以與天下後世群生同憂患,而不惜舍棄一切可圖之利,甚至毀生命而為之,此等超脫小己利害之道德的判斷與實踐,尤為崇高而難測也,倘無大明健動之源泉,能有是乎?今謂精神非本有,以固持唯物之論,恐未免太偏在。

《易》曰:“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此正明乾神健動之實也,而其理微矣。微有二義:曰深微義,曰微妙義。莊子而後,解者鮮矣。學絕而求征於外,大乘刹那生滅義,其為《易大傳》闡明健動之注疏歟。將釋刹那生滅義,且先釋刹那一詞。佛家小乘分析時間至極短促,方名刹那,如《大毗婆沙論》卷一百三十六說:“壯士彈指頃,經六十四刹那。”其雲六十四,不知如何計算,現時鍾表猶無可推定刹那量,況古無計時之具乎?或曰:毗婆沙說不可泥解,壯士彈指猛疾,猶經六十四刹那,可見刹那量是短促至極,不可數計耳。

古今哲學家深於察變者,雖談宇宙萬象時時舍故趨新,要皆是寬泛的說法,隻以很生動很警切的語句來形容事物之不守故常而已,尚未能洞徹刹那生滅義。要至佛家才單刀直入,拿定刹那義來說。刹那生滅義,省雲刹那義。然佛氏是出世法,此法字,謂佛氏教理。雖明明見到刹那生滅,而實著重於滅之方麵,非著重於生之方麵也。餘舊作《新論》,便救其失。《大易》說“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分明是洞徹刹那生滅,學人如不識刹那義,則此文便無從索解。

雲何說刹那生滅?刹那者,是分析時間至於極短極促而無可更析者,故名刹那。佛家分析物質至於極微,無複可析矣。分析時間至於刹那,亦無複可析矣。通常所雲一瞬一息之倏然消逝,猶不足以比刹那之短促也。依佛氏說,凡物於一刹那頃才生起,即於此刹那頃便壞滅,實無有暫住者,故亦說為刹那滅。有問:“倘如此說,萬物於一刹那頃才生即滅,刹那,亦省雲刹。他處未注者,準知。即可借用慧能禪師語‘本來無一物’,雲何世間現見萬物森羅,宇宙是不空如來藏耶?”如來者,無所從來,曰如來。藏之為言,以其含藏萬有故名。不空如來藏,借佛典語,而含義不必相符。此言萬物豐富,故宇宙可名不空如來藏,難者以此,不信刹那滅也。答曰:天地萬物自太始至現在,由現在至未來無盡期,總是刹那刹那,才生即滅。如凡物前一刹頃是才生即滅,次一刹頃仍是才生即滅,向後無量數刹那都是才生即滅。佛言刹那滅者,其義如此。但與刹那義相關者,複有二義:一曰,前後刹那相緊接,其中間無有空隙,即是前滅後生之間無空隙,所以刹那刹那、生滅滅生、不斷絕也。如前後刹之間有空隙,則前物滅已,即便中斷,無可懷後刹密接,即無新生之物與前相續矣。故前後刹之間無空隙,是義極重要。通常的想法,由前到後,由滅到生,中間當有空隙,而此乃不然。二曰,宇宙進展不是如一條直道向前,而是多方麵或旁蹊曲徑。轉折多端,卻無礙於前進。是故前滅後生,相續之情形甚不一致。有後刹新生之物恰與前刹方滅之物極相似者,如吾人睹今日之天地以為猶是昨日之天地,實則昨日至今已經無量數刹那、天地即經無量數改易,何可曰今之天地猶是昨之天地乎?但今者新生之天地與以前之天地相似相續故,遂見為猶昨耳。舉此一例,可概其餘。後後之與前前,相似相續,大乘已談到。複有後刹新生之物雖與前刹方滅之物相接續,然後刹新物與前刹方滅之物竟無相似處,而別為一類型,如淮橘成枳即是一例。物質常常由一狀態轉為另一狀態,即後之於前,相續而不必相似。宇宙變動不居,富有日新,皆見《易大傳》。萬物刹那刹那生滅滅生,其後之於前,相似相續者固不少。相似二字,吃緊,後物與前物相似耳,斷無與前物完全相同者。若乃後物新生,與前相續而不相似者,更不可勝窮矣。後之於前,相續而不必相似,此乃根據《大易》富有日新義。佛氏未說及此。但所雲不相似,亦舉大概而談耳。如淮橘成枳,不至成為荊棘等類,非全失橘性也。完全割斷過去,究不可能。如上二義,皆為談刹那生滅義者,所不可不知。佛氏說刹那滅,而淺識者聞一滅字,或起疑怖,殊不知,刹那刹那,才生即滅,才滅即生,生滅滅生四字,上文屢見,可注意。萬物不會中斷,宇宙不至空無。滅者,造化之所以生生而不已,新新而不用其故也。夫何疑何怖?餘年十一,侍先父其相公遊山。先父語從遊者曰:齊景公與諸大夫遊勞山,樂甚!喟然曰:“使古而無死,吾可保此樂矣。”晏子對曰:“古而無死,古人之樂也,君何有焉?”先父命不肖述懷,不肖對曰:悲自古皆有死,而傷己將不得保勞山之樂,景公之昏也。因古人之死,而幸己得有旦夕之樂,晏子亦未達乎。兒所欲知者,死生之故耳。先父笑而撫吾頂。孔子語子路曰:“未知生,焉知死。”夫怖死者,小己之私也,知生則與造化為一,何死之有?吾年五十而後,庶幾有悟也。造化者,大用流行之稱。

《易》雲:“唯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餘以為洞徹刹那生滅者何哉!夫乾神健動,刹那刹那,才生即滅,才滅即生,其舍故創新之迅速如此。並非猛疾作勢而然,故曰“不疾而速”。又刹那滅故,前物不曾行往於後,然由刹刹相似隨轉,便覺前物至後,故曰“不行而至”。餘舊著《新論·轉變章》有雲:凡物刹刹皆才生即滅,若不遇異緣,則後刹續生者,恒與過去物相似。例如黑鐵,前刹方滅,如無火為緣,則後刹續生者,仍與前黑鐵極相似,是名相似隨轉雲雲。中譯佛籍多訓轉為起,以後物之起與前物相似故,乃雲隨轉。由隨轉故,便覺前物來至於後,實則前物已於前刹頃,才起即滅,本無前物行於後。今由隨轉,儼然前物至後,故雲“不行而至”。亦複有說,前刹物雖才起即滅,而當其起時,從一方麵說,即便謝滅,無有停滯;從另一方麵說,仍有餘勢引起後物,故後刹緊接前刹而有新物續生。是故前刹物既滅,本無前物行於後,而由前物餘勢導引後刹物生,即是“不行而至”也。後刹物之續前而生者,無論其與前物為相似或不相似,要皆為前之所導引,則無可否認。譬如水在寒熱適中之氣候下,則前刹水方滅,即導引後刹水似前而生。若前刹水方滅頃,正值氣候突變奇寒,即導引後刹水成堅冰,不似前水也。或謂水與冰之異,純為氣候所致。殊不知,氣候隻是有力之助緣,後刹水之似前水而續生者,究以前刹水之導引為主因;後刹冰之不似前水而續生者,亦是前刹水之導引為主因。無論氣候若何奇寒,前刹火方滅,後刹續前而生者還是火,決不會有堅冰續前火而生,可見主因與助緣須分清。總之刹那生滅義,《大易》發明最早,印度佛家亦見得甚透,大乘更弘揚之。華梵上哲,觀化之深可謂至矣!有問:“一刹頃,才起即滅,則起時即是滅時。起,猶生也。豈有此不可想像之理乎?”答曰:一刹那頃,生滅兩端,如秤兩頭低昂時等,秤之量物,其兩頭一低一昂之時間,乃相齊等,無先後差別也。以此比喻,一刹頃、生滅兩端之時間是相等而無先後,並不希奇,問者以為刹那生滅之理論不能成立,隻是不思之過耳。何至不可想像乎?

複有問曰:“世間共見,萬物皆由積漸而至盛大,如太空無始,元氣布濩,混沌未分,不知經曆幾許長時,分化凝結而後有諸天粲著之奇。又如生物官品,社會結構,莫不造始簡單,終趨複雜,足見萬物皆由漸變而至盛大。倘如《易》道及佛說萬物皆是刹那刹那,才生即滅,豈不與世間共證者太違反耶?”答曰:將釋汝難,當先辨儒佛異同。萬物皆是刹那生滅,儒佛雖複同證,然兩家密意各有側重,則非明者莫辨也。佛氏側重滅之方麵,欲人觀無常耳。儒家根本大經,即孔子《周易》,《周易》側重生之方麵,則與出世法相反矣。此法字,解見前。由《易》道而言,刹那刹那,滅滅不住,實即刹那刹那,生生不已;刹那刹那,故故不留,實即刹那刹那,新新而起。是故《大易》直說“生生之謂易”,見《易大傳》上。而不顯揭滅字,其義深遠極矣。夫《易》言生生不是從萬物之自相上著眼,而是從萬物之共相上著眼。此雲萬物之自相,即指其成為個別的物而言。此雲萬物之共相,即克就萬物所共由之以生者而言也。問:“萬物所共由之以生者為何?”答:陽明、健動之情是生生之帥也。(精者,精神之省稱。)問:“雲何精神是生生之帥?”答:帥,猶主也。精神統禦乎物質,神動而質承化,萬物共由之以生。申言之,萬物皆含神稟質以生也。《易經》之例,凡言精神即含有物質在,絕不是把精神看作無對的大神,亦絕不是說萬物所共由之以生者,隻是精神。乾神坤質互含之最高原理,學《易》者宜深切體會。總之,精神、物質同是乾元之流行。流行者,乾元之功用,而用非無對,法爾有神質兩方麵。萬物共稟受神質渾淪之大流以生,而神實統質,故說神者,生生之帥也。此中自相、共相二名,亦與通常習用者不同旨。佛氏言:刹刹才生即滅,佛家經論,皆言刹那滅。其側重在滅。《大易》明知刹刹才生即滅而不明言滅,乃曰生生。夫生生不已,則滅滅不住,自不待言矣。生而不滅,則生便常住;生而常住,還成不生,尚何生生可言乎?晏子對齊景之言,蓋謂古而無死,即無今人之生也。晏子事,見前。《易》之“生生”一詞含義深廣,學者不可恃淺見而忽略過去。恃淺見者,乃所以自絕於大道也。迂固自年三十而後,誓以身心,奉諸先聖,未敢恃淺見,此非自欺。欺天之言也。明乎《易》之幽旨,則其所謂生生者,蓋克就萬物所共由之以生者而為言,即是於萬物而洞徹其共相,覆看前段長注。萬物之共相,即神質渾淪之大流。而神統質故,說為生生之帥,此即萬物之共相,亦即是萬物之真的自體。萬物之自相卻不是萬物之真的自體也。是乃刹那刹那頓變,譎怪至極。是字,指精神,所謂生生之帥而言。每一刹頃,才生即滅。易言之,即每一刹頃都是突然起變,沒有前一刹的東西留滯著?刹刹都是活躍躍的新變化,故應說萬物都是刹刹頓變,聖人故曰“生生之謂易”也。莊子言變化之妙而以譎怪形容之,極有理趣。世人於物隻作一一物觀而遺其神,萬物所共由之以生者,乃陽明健動之神也。何怪其聞刹刹頓變之論,而駭為玄談乎?夫刹刹頓變者,即刹刹新新而起,不用其故之謂也。大海不宿死屍,而況大用流行,至剛至健,可容故物積滯乎?大海源深,其流瞬息萬變,勢用盛大,故死屍投之即便消滅,故雲不宿。以此比喻大用流行之盛,刹刹頓變,不容故物得留也。莊子有雲:“變化密移,疇覺之歟。”言萬物的變化是於無形中密密遷移,前前滅盡,後後新起,總是遷移不住。因其過於密密,誰也不能覺得。又曰: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以舟藏於深壑中,以山藏於大澤中。皆可謂藏之固也。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夜半,比喻詞,猶言冥然無形也,有力者,謂變化之力,竟於無形中將山與舟皆負之而走。世人猶以為山舟皆如故,非暗昧之極乎?郭象注曰:“夫無力之力,莫大於變化者也;故乃揭天地以趨新,負山嶽以舍故。故不暫停,忽已涉新,世人以為有故物停留,(故物,猶雲舊物。)實則萬物皆刹刹頓變,決無有故物暫停者。則天地萬物無時而不移也。世皆新矣,而目以為故;舟日易矣,而視之若舊;山日更矣,而視之若前。今交一臂而失之,皆在冥中去矣。故向者之我,非複今我也。我與今俱往,豈常守故哉!”案莊子之論,蓋深有會於《大易》“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之神。莊子本以精神、元氣混然流行為言,或疑其為二元論者,則誤解甚矣。莊子,道家也,亦承認有本體。彼就本體之功用而分別神、氣。功用不可言無對也。何可誣以二元論乎?但莊子於本體未有真見,其學駁雜,流於頹廢,此不及詳。郭象能達莊旨,亦《易》家之餘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