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占卜的源流(2 / 3)

三,雜占:《黃帝長柳占夢》十一卷;《甘德長柳占夢》二十卷;《武禁相衣器》十四卷;《嚏耳鳴雜占》十六卷;《禎祥變怪》二十一卷,《人鬼精物六畜變怪》二十一卷;《變怪誥咎》十三卷。(這些占夢、相衣器、嚏耳鳴雜占等,可以見漢代占驗術的複雜了。)

上列三種,可證漢代占驗術的複雜,確是一個迷信占驗最利害的時代。下文更述哀平以後的時代,尤可以見占術便是承接這個時期而更進一步的。

四、漢哀平以後的占術

上說《周易》的哲學化,又說儒學的術士化,到哀平以後,這兩種的潮流進行不止。當時的迷信達於最高度,在占筮之外,又出了許多不占的預言——即讖書。《後漢書·方術列傳序》“王莽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讖言,士之趣赴時宜者,皆馳騁爭談之也”,可以見當日的情形。圖讖書最著的為《河圖》九篇,《洛書》六篇,雲自黃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又別有三十篇,雲自初起至於孔子九聖之所衍增,以廣其意。(《隋書·經籍誌》)然而當日的讖書,假托於古聖人,當日的人已發其覆,如尹敏對光武說:“讖書非聖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別字,頗類世俗之辭。”(《後漢書·儒林傳》尹敏)張衡上疏亦說:“劉向父子領校秘書,閱定九流亦無讖錄,成哀之後,乃始聞之……則知圖讖成於哀平之際也。”(《後漢書》卷八十九《張衡傳》)和讖書同時出現而依托於古聖人的為緯書。《隋書·經籍誌》說:“七經緯三十六篇,並雲孔子所作。”七緯就是《易》、《書》、《詩》、《禮》、《樂》、《孝經》、《春秋》等經的緯,而《易緯》又將《周易》及《十翼》的本來性質變化了。今傳的《易緯》八種:(一)《乾坤鑿度》;(二)《乾鑿度》;(三)《稽覽圖》;(四)《辨終備》;(五)《通卦驗》;(六)《乾元序製記》;(七)《是類謀》;(八)《坤靈圖》。《易緯·乾坤鑿度》稱庖犧氏先文、公孫軒轅氏演古籀文、蒼頡修為上下二篇,其偽托顯然。這些《易緯》都是陰陽家的說話,把《周易》重新做成一種哲學和占驗的解釋。如《易緯·乾坤鑿度》說的“太初而後有太始,太始而後有太素。有形始於弗形,有法始於弗法”。又如《易緯·乾鑿度》說:“《易》始於太極;太極分而為二,故生天地;天地有春秋冬夏之節,故生四時;四時各有陰陽剛柔之分,故生八卦;八卦成列,天地之道立,雷風水火山澤之象定矣。”這是把《易》作成了一種宇宙論的哲學。另一方麵是將《易》作成了一種神秘的征驗的東西,如《易緯·通卦驗》所說:“凡《易》八卦之氣,驗應各如其法度,則陰陽和,六律調,風雨時,五穀成熟,人民取昌,此聖帝明王所以致太平之術也。故設卦觀象以知有亡。夫八卦繆亂,則綱紀壞敗,日月星辰失其行,陰陽不和,四時易政。八卦氣不效,則災異氣臻,八卦氣應失常。”這是受星占術及《洪範五行》說的影響,在《春秋緯》裏表現最多,而《易緯》中卦氣的說法因之成立。如《易緯·稽覽圖》亦都是這種卦氣的解釋。《易》在這時既然有托之於庖犧、軒轅、蒼頡的《易緯》,而《周易》的本身,亦因王莽借用《周禮》又實行他的政治改革的極力向周公捧場之故,那時的周公位在孔子之上,而《易》的爻辭遂被稱為周公所作。後來的馬融《易傳》說“爻辭,周公所作”(引見趙汝楳《輯聞》一),也就是哀平以後所起的稱謂。至於東漢的《易》注,有馬融、鄭玄、荀爽。李鼎祚說“鄭多參天象”,可證鄭玄的解釋已不能不受《易緯》的影響,可以見讖緯的勢力,在當時《易》學上的關係了。

除緯在《周易》上發生很大的影響外,《周易》的占術在那時亦發生一種的變化,即由三百八十四爻進而為四千零九十六爻,即由64×6-64×64。這即是從《周易》的占筮,進而為《易林》的占筮。《易林》一書,後來所稱為焦贛作的,但從《易林》一書細細考察,乃知《易林》確不是西漢人所作。一則《漢書·藝文誌》絕沒有提及這書;二則這書顯然含有東漢人的說話。今將這書所含有的內容細細的觀察,就可以見出這書是哀平以後的東西:

(一)這書所述春秋時候的故事二百三十餘條,大半出於《左傳》。《左傳》為哀平以後所出的古文,非在東漢古文《左傳》盛行後,不應有這樣的引用之多。

(二)這書往往用《漢書》中事。如顧炎武《日知錄》所舉的“彭離濟東,遷之上庸”,事在武帝元鼎元年。“長城既立,四夷賓服,交和結好,昭君是福”,事在元帝竟寧元年。“火入井口,陽芒生角,犯曆天門,窺見太微,登上玉床”,似用《李尋傳》語。“新作初陵,踰陷難登”,似用成帝起昌陵事。(見《日知錄》卷十八)這些證據俱是很好的證例。

(三)這書亦有說及王莽間的事情。如《明夷》之《蒙》說的“諷德頌功,美周盛隆,旦輔成周,光濟衝人”。《益》之《升》,《節》之《革》亦大致相同,在哀平以前似不會有這樣的話。又如《屯》之《泰》說的“並立失處,不能自居,賊破王邑,陰陽顛倒”。(《四部叢刊》影元本如此)似指王莽時王邑兵敗事。疑用當日的讖語。又如《坤》之《大畜》說,“典冊法書,藏在蘭台,雖遭亂潰,獨不遇災”。(《豫》之《蒙》,《大有》之《離》,《大過》之《大過》,《巽》之《明夷》,《中孚》之悔皆同)蘭台藏書,在東漢前不大顯著,而在東漢則成了最大的藏書處。這條似是說經莽亂,惟蘭台書得存,似可補史書之缺。

總上,可證《易林》一書確為哀平以後的占筮書。即不然,亦當是慢慢的積漸而成,而今本《易林》,斷非全部是哀平以前所應有的。《東觀漢記》說:“沛獻王輔,永平五年京師小雨,上禦雲台,詔尚席取卦具自卦,以《周易卦林》占之,其繇曰:‘蟻封穴戶,大雨將集。’”今《易林》《震》之《蹇》有這兩句。疑《易林》即《周易卦林》之簡稱,初無屬於焦氏的話。從《東觀漢記》看來,可證《易林》是在明帝永平以前的,其編集或始自光武時,由此逐漸加增,以成今本。有疑《易林》為漢崔篆作的,又有疑是許峻作的。案之《隋書·經籍誌》,則後漢方士許峻等撰《易新林》一卷,又梁有《易雜占》七卷,許峻撰,當與這《易林》無幹。至《後漢書·崔傳》說的祖父篆“著《易林》六十四篇,用決吉凶,多所占驗”,隻是因為六十四篇相同,遂定《易林》為崔篆所作,尚欠確據。《隋書·經籍誌》除焦贛撰的《易林》六十卷外,又有《周易占》十卷,京房撰,注雲,“梁《周易妖占》十三卷,京房撰”;《周易守林》三卷,京房撰;《周易集林》十二卷,京房撰,注雲,“《七錄》雲,‘伏萬壽撰’”;《周易占》一卷,張浩撰;《周易雜占》十三卷;《周易雜占》十一卷;《周易雜占》九卷,尚廣撰,注雲,“梁有《周易雜占》八卷,武靖撰,亡”;《易林變占》十六卷,焦贛撰;《易林》二卷,費直撰,注雲,“梁五卷”;《易內神筮》二卷,費直撰,注雲,“梁有《周易筮占林》五卷,費直撰,亡”;《易新林》一卷,許峻等撰,注雲,“梁十卷”。這些《易林》的書,都是所稱為漢代的書籍。所謂京房、費直等西漢人的著作,以焦贛《易林》例推之,恐不免有哀平以後假托的東西。到現在隻傳焦氏《易林》一書,《周易占》及《周易妖占》間見引於《開元占經》,其他亦無從討論了。

其次,依傍《周易》而偽作的有《連山》,《歸藏》。《周禮》:“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鄭玄注引杜子春說:“《連山》,伏羲;《歸藏》,黃帝。”鄭小同《鄭誌》說:“改之無據,故著子春說而已。近師皆以為夏,殷,周。”《周禮》所說的三易,隻有《周易》是可靠,其餘《連山》、《歸藏》二易,在哀平以前都沒人說過,可證這兩書為哀平間的出品,依附《周易》而作的。桓譚《新論》說“王翁(即莽)好卜筮,信時日”(引見《群書治要》),自然會產出一些依托於伏羲、黃帝的卜筮書。桓譚《新論》又說:“《連山》,八萬言;《歸藏》,四千三百言。《連山》,藏於蘭台;《歸藏》,藏於太卜。”(引見《太平禦覽》六百八;末十二字,《禦覽》所無,見《北堂書鈔》一百一)這些都是東漢以後的說話。《漢書·藝文誌》皆不著錄,其偽可知。後來的《隋書·經籍誌》不著錄《連山》,隻五行類有《連山》三十卷,雲梁元帝撰。而《唐書·藝文誌》有《連山》十卷,司馬膺注,則又偽上加偽。案《北史·劉炫傳》說:“時牛宏奏購求天下遺逸之書,炫遂偽造書百餘卷,題為《連山易》、《魯史記》等,送官求賞而去。後有人訟之,經赦免死,坐除名。”則《連山》之偽上加偽,更可證明。《歸藏》一書,案之《隋誌》,則已著錄,又說“《晉中經》有之”,雖無偽中之偽,亦可斷為哀平以後的作品。據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所輯,則《歸藏》為模仿《周易》的作品,顯然可見。其書亦分六十四卦,中間隻換去《周易》的一些名稱,或改換次序的先後,如以《□》(即坤)為《首》,《需》為《溽》,《小畜》為《小毒畜》之類。至如《連山》則又用《剝》,《複》,《姤》,《中孚》,《陽豫》,《遊徙》等名。皆附會杜撰的名稱,以求比別於《周易》。我們從殷墟甲骨的刻辭,知殷卜本無定辭,則知斷無同時可以有一種有定辭之筮。而且夏殷的筮,在哀平以前,絕沒有人提及,必待哀平而後,王莽信占筮之時,始出現《連山》《歸藏》二書,其偽當可知了。至顧炎武,以《左傳》所說的筮辭,《周易》所無者,如“千乘三去,三去之餘,獲其雄狐”等辭,為三易之法,則又過信《周禮》之弊。不知《周禮》出現在哀平之間,和《連山》、《歸藏》俱有蛛絲馬跡的關係,俱是不能過信的。

其次,擬《易》而作的,有揚雄的《太玄》。不幸不見知於王莽。劉歆說他道,“吾恐後人用覆醬瓿也”。這種半占筮半哲學化的東西,附會於天文曆數,以求誇過《周易》。他又識得一些古文奇字,不惜以艱深文淺陋。但是他的筮法,是揲三策而筮。變《易》的為;變《易》的六畫為四,稱為方、部、州、家。《漢書·揚雄傳》說:

觀《易》者見其卦而名之,觀《玄》者數其畫而定之。《玄》首四重者,非卦也,數也。其用自天元,推一晝一夜陰陽數度律曆之紀。九九大運,與天終始。故《玄》,三方,九州,三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讚。分為三卷,曰一二三,與泰初曆相應,亦有顓頊之曆焉。之以三策,開之以休咎,絣之以象類,播之以人事,文之以五行,擬之以道德仁義禮知,無主無名。苟非其事,文不虛生。為其泰漫漶而不可知,故有首、衝、錯、測、攡、瑩、數、文、掜、圖、告,十一篇。

可以知《太玄》的內容。他既然用八十一家代《周易》的六十四卦,用七百二十九讚代《周易》的三百八十四爻,但是他的方法不能簡便於《易》,而辭又較《易》為艱深。雖然附會於曆數,而無所依托於古帝王,劉歆說他是要給後人蓋醬瓿,這是很應當的。王莽不喜歡他的《太玄》,大概也是因此。他的《解嘲》說“默然獨守吾《太玄》”,真是騙人的話。他後來以甄豐父子及劉棻獻符命,事發,從天祿閣自投下,京師為之語曰:“惟寂寞,自投閣。愛清靜,作符命。”(見《漢書》本傳讚)然則揚雄非甘守寂寞而要迎合王莽的意旨可見了。

上說的俱是《周易》和蓍筮的變化;至於漢代的龜卜,沒有說及。《漢書·文帝紀》大臣迎立代王時,代王“猶豫未定,卜之,得大橫,占曰:‘大橫庚庚,餘為天王,夏啟以光。’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又何王乎?’卜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也’”。這些說話,《史記·文帝本紀》中有之,依崔適《史記探源》的考證,以為《文帝本紀》是後人依《漢書》補的。我疑心這些話是後來的傳說,不必文帝時實有其事。至如《史記·日者列傳》說道:“代王之入,任於卜者。太卜之起,由漢興而有。”崔適以為《日者列傳》是妄人所續,則更不足據。竊疑王莽好卜筮,故龜卜的術,複盛於哀平之際。《周禮》所說的,固然有殷周遺法,而《白虎通》裏的《蓍龜》一段說道,“卜,赴也,爆見兆”,“龜非火不兆”,尚可證那時的龜卜的法尚存。《史記·龜策列傳》疑亦東漢人所作的,他的卜法,可以作為漢哀平後龜卜的方法?他的兆的分別,就是分首仰(《正義》“謂兆首仰起”),足開,肣開(《索隱》“肣謂兆足歛也”),首俛大(《索隱》“兆首伏也”)橫吉,等。《殷虛書契考釋》論鄭玄《三禮注》,以為“一則曰,‘《士喪禮》楚焞置於燋,在龜東,楚焞即契,所用以灼龜’,再則曰,‘以契柱燋火而歙之,契既然以授卜師’,其注《士喪禮》又曰,‘楚,荊也,荊焞所以鑽龜者’,始誤以契與燋為一物,鑽與灼為一事。以鄭君之精熟三禮乃有此訛,此殷周卜法漢代已失之確證矣”。(《殷虛書契考釋》頁一〇九)或者龜卜的法,再出現於哀平間,至東漢鄭玄時又失其傳嗬。

五、魏晉南北朝至唐的占術

魏晉以來,最可注意的,就是《周易》完全脫離了占術的地位而成為一種哲學。蓋自東漢以來,說《易》的都不能無拘牽於五行及象數。如虞翻、管輅又都同時崇尚占術。到魏王弼始舍象數而專言義理。他的《周易略例》說:“夫卦者,時也。爻者,適時之變者也。夫時有否泰,故用有行藏。卦有小大,故辭有險易。一時之製,可反而用也。一時之吉,可反而凶也。故卦以反對,而爻亦皆變。是故用無常道,事無軌道,動靜屈伸,唯變所適。故名其卦,則吉凶從其類,存其時,則動靜應其用,尋名以觀其吉凶,舉時以觀其動靜,則一體之變,由斯見矣。”(《明卦適變通爻篇》)他又說:“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故立象以盡意,而象可忘也;重畫以盡情,而畫可忘也。是故觸類可為其象,合意可為其征。”(《明象篇》)這種說話,都是要使《易》成為一種純粹的哲學,離了卦象而說意義的。不特是如此,他還要把《易》做成了老子一派的哲學,最明顯的,他的《周易》注解《觀》的彖詞道:“統說觀之為道,不以刑製使物,而以觀感化物者也。神,則無形者也。不見天之使四時而四時不忒,不見聖人使百姓而百姓自服也。”又釋《未濟》的六五爻說道:“處於尊位,履得其中。能約剛以禮,用建其正;不忌剛長,而能任之;要物以能,而不犯焉,則賢者竭其視聽,知力者盡其謀能,不為而成,不行而至矣。大君之宜,如此而已。”這又是拿《易》去說老子的哲學了。由此,王弼的注行,而《周易》遂新成了又一種的哲學。至唐孔穎達為作義疏,用王棄鄭,《周易》於是離占術愈遠了。

《周易》既然一方麵成了老莊的哲學化。後來,出現了一種《周易參同契》,就是燒丹的道士用來解作丹之意的。這書相傳是漢末魏伯陽所作,但是《隋書·經籍誌》不載,而始見於《舊唐書·經籍誌》,列之五行家,有後蜀彭曉注本,《通誌·藝文略》又列翟直躬、徐從事各注本。疑是出於唐代。這書多借納甲之法,言坎離水火龍虎鉛汞之要,以陰陽五行昏旦時刻為進退持行之候,後來言爐火者皆以是書為鼻祖。(《四庫總目提要》)可知《周易》這書真變化不測,又會成為丹術化了。

《周易》既在別方麵發生了哲學化和丹術化,然而在占術上亦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據陸德明《經典釋文》,每卦之下,注說八宮六世,如《屯》下注道,“坎宮二世卦”,《蒙》下注道,“離宮四世卦”,這些八宮世應的說話和今傳的《京氏易傳》說的相同。但考之《漢書·藝文誌》隻有《孟氏京房》十一篇;《災異孟氏京房》六十六篇;《京氏段嘉》十二篇。《隋書·經籍誌》,載《周易》十卷,漢魏郡太守京房章句。此外又有《周易占》十二卷,《周易守林》三卷,《周易飛候》九卷,《周易飛候》六卷,《周易四時候》四卷,《周易錯卦》七卷,《周易混沌》四卷,《周易逆刺占災異》十二卷。一時《周易》的著作,群歸京房,然而都沒有說《京氏易傳》。《經典釋文》所引,亦隻說《京房章句》十二卷,沒說《京氏易傳》。即《開元占經》所引的《京房易傳》,隻說災異,和現存的《京氏易傳》不同。疑現存《京氏易傳》,非漢京氏所作。《釋文》引八宮世應的話,不知引自誰氏。今存的《京氏易傳》雖以《易傳》為名,而絕不詮釋經文,亦絕不附合《易》義。上卷中卷以八卦分八宮,每宮一純卦,統七變卦,而注其世應,飛伏,遊魂,歸魂諸例。下卷首論聖人作《易》揲蓍布卦,次論納甲法,次論二十四氣候配卦,與夫天地人鬼四易,父母兄弟妻子官鬼等爻,龍德虎形天官地官與五行生死所寓之類(《四庫總目提要》)。證以《漢書·京房傳》所說,隻不過說“其說長於災變,凡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其他京房對奏的話,與及《開元占經》所引,亦都是說及災異,絕沒有涉及世應、飛伏的話。可證《京房易傳》非京房所作。但是其說見陸德明著錄,而未著何人;其書不見稱於隋唐《誌》,到宋晁公武《讀書誌》始紀之,蓋唐以前的《易》占法,後人強托之京房,這種《易》說就是後來錢卜法所從出的。宋項安世說:“以《京易》考之,世所傳《火珠林》即其遺法,以三錢擲之,兩背一麵為坼,兩麵一背為單,俱麵為交,俱背為重。此後人務趨捷徑以為卜肆之便,而本意尚可考。其所異者,不以交重為占,自以世為占,故其占止於六十四卦,而不能盡三百八十四爻之變。”又案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說道:“《士冠禮疏》筮法依七八九六之爻而記之。但古用木畫地,今則用錢。……考賈公彥《疏》本於北齊黃慶李孟悊二家,是則齊隋與唐初皆已用錢,重交單坼之名,與今不異。但古人先揲蓍而後以錢記之,其後術者漸趨簡易,但擲錢得數,不更揲蓍。故唐人詩有‘眾中不敢分明語,暗擲金錢卜遠人’之句。”總之,《周易》的占術,唐以前已發生了兩大種變化,(一)以某宮,一世,二世,三世,四世,遊魂,歸魂諸名釋卦;(二)以錢代蓍。

從六朝到唐,占卜術的發展很大。就《隋書·經籍誌》及《新唐書·經籍誌》的記錄,則知天文及五行兩類所紀的書籍,關於占驗的特多。唐瞿曇悉達所集的《開元占經》一百二十卷(《新唐書》作一百一十卷,一百十一卷以下是八穀占及龍魚蟲蛇占,疑是後人增附),尚存各種天文占書的麵目,我們可以知道隋唐以前天文占驗的盛況。除了一些天象的說明,如張衡《靈憲》,王蕃《渾天象注》及《渾天儀》,《渾天圖》及《昕天論》、《安天論》等外,大都是占驗的一些書籍了。《隋書·經籍誌》序說道:“天文者,所以察星辰之變而參於其政者也。《易》曰‘天垂象,見其凶’。《書》稱‘天視自我人視,天聽自我人聽’。故曰‘王政不修,謫見於天,日為之蝕。後德不修,謫見於天,月為之蝕。其餘孛彗飛流見伏侵犯,各有其應’。”可見唐以前的天文,很不脫占驗的見解。例如《隋誌》載的宋通直郎劉嚴撰的《荊州占》二十卷,據《開元占經》所引極多,如卷六日月並出條下引的說道:“日月並出,是謂滅亡,天下有國者亡。”又說:“日月並見,是謂爭光,大國弱,小國強,不出三年,兵起歲惡,風雨不時。”又說:“日月並出,是謂死喪,吏人會聚,以下淩上。”又《隋誌》有《海中星占》一卷,《星圖海中占》一卷,案《開元占經》所引《海中占》的話,如卷三十一“熒惑犯心”條引的說道,“熒惑犯心,天子,王者絕嗣。犯太子,太子不得代。犯庶子,庶子不製”。又說:“熒惑犯心,必有饑餓而死者。”又說:“火守心,色赤,有兵,臣謀其主。黑,主死。白,謀臣有賜爵者。青,大人有憂。”

《隋書·經籍誌》及新舊兩《唐誌》所記的五行一類的書籍,關於占驗的最多。約分之,則有:風角占,太一九宮占,孤虛占,逆刺占,鳥情占,災祥占,《周易》占,六壬占,破字決,《龜經》,雜筮占,《十二靈棋卜經》,占夢書等。除《周易》占,現在留存的有《焦氏易林》一種外,現尚存《靈棋經》一種。《隋誌》作“《十二靈棋卜經》一卷”,《新舊唐誌》俱失收。《宋史·藝文誌》載“李進注《靈棋經》一卷”《文獻通考》“《靈棋經》二卷”,晁公武《郡齋讀書誌》說:“漢東方朔撰,又雲張良,劉安,未知孰是?晉顏幼明,宋何承天注,唐李遠敘。歸來子以為黃石公書,豈謂以授良者邪?按《南史》載‘客從南來,遺我良財,寶貨珠璣,金盌玉盃’之繇,則古之遺書也明矣。凡百二十卦,皆有繇辭。”案今本李遠序稱會昌九年,會昌盡於六年,無九年,九字當是六字之訛。序說“凡集數十本,參而較之,去謬存正,備集於此”,則《宋史》所說的“李進注”,或是李遠的錯誤。又現存的《靈棋經》,有題晉顏幼明,宋何承天注;元陳師凱,明劉基解。案之《隋書·經籍誌》、《宋史·藝文誌》、《文獻通考》俱沒有說及顏幼明,何承天的注;唐寫本殘卷有“顏淵曰”雲雲,與今本所載顏幼明注大同,雖傳寫有異,疑俱出假托。劉基的解序,《荊川稗編》及《明史·藝文誌》都有說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以為“青田一注,獨為馴雅,或實基所自作,亦未可知”。然而案《南史》所載“客從南來”的話,見今經中第三十七卦象詞,又有唐人寫本(王國維有《唐寫本靈棋經殘卷跋》),雖詞或征異,可證這書本出自六朝以前。他的占法,是用棋子十二枚,形圓,周尺一寸二分,厚三分,四書上字,四書中字,四書下字,背不書,一擲而成卦。麵背相乘,共得一百二十四卦,加上純陰镘一卦,為一百二十五卦。每卦皆有卦名,及定辭,如一上一中一下,名為《大通卦》,升騰之象,解說:“純陽得令,乾天西北。”象曰:“從小至大,無有顛沛,自下升高,遂至富豪。宜出遠行,不利伏韜。”又詩曰:“變豹文成彩,乘龍福自臻。赤身承富貴,事事可更新。”這種占書,全是規模《周易》及《易林》,很可見了。

其次,六朝到唐有杯珓的占卜。梁宗懍《荊楚歲時記》說:“秋社,擬教於神,以占來歲豐儉。”注文曰:“教以桐為之,形如小蛤,言教,教令也。其擲法以半俯仰為吉者也。”(引並見《演繁露》,今《漢魏叢書》本無這條)唐韓愈《謁衡嶽廟遂宿嶽寺題門樓》詩說,“廟令老人識神意,睢盱偵伺能鞠躬,手持杯珓導我擲,雲此最吉餘難同”,可證杯珓到唐時已盛行。杯珓始自何時,不大可考。《楚辭·離騷》說:“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予占之。”王逸注說:“藑茅,靈草也。筳,小折竹也。楚人名結草折竹以卜曰篿。”《後漢書·方術傳》李賢注引《楚辭》注說:“筳,八段竹也。”筳是折竹的占卜,疑即是杯筊的起源?《廣韻》珓字說:“杯珓,古者以玉為之。”宋程大昌《演繁露》說:“後世問卜於神,有器名盃珓者,以爾蚌殼投空擲地,觀其俯仰以斷休咎。自有此製後,後人不專用蛤殼矣。或以竹,或以木,略斲削使如蛤形,而中分為二,有俯有仰,故亦名盃珓。盃者,言蛤殼中空,可以受盛,其狀如盃也。珓者,本合為教,言神所告敎,現於此俯仰也。”葉夢得《石林燕語》說:“南京高辛廟香案有竹桮筊……以一俯一仰為聖筊。”珓字,或作教,或作校,或作,皆是一物。程大昌《演繁露》有說明。筊當亦為的異文。杯珓的卜法,唐以前大概是沒有定辭。依韓愈詩,則擲杯珓後,由廟令老人識神意而定吉凶,那時是沒有定辭的。

六、宋明以來《周易》的變化和占術的發展

宋代的《周易》,因當日道教侵入儒家,及理學的發展,而發生很大的變化。邵雍的《易》學,原本於道家的陳摶,由《偽河圖》及《洛書》而演作先天後天及卦氣諸說,始將道士的話來說《易》。又以步算之法,衍為《皇極經世》一書,有分秒直事之術。朱熹《語錄》說:“《易》是卜筮之書,《皇極經世》是推步之書。《經世》以十二辟卦管十二會,繃定時節,卻就中推吉凶消長,與《易》自不相幹。”可知《皇極經世》又將《易》附會化成了推步擇吉的東西了。

其次,《周易》到宋,又受了宋代的理學化。有偽托的《關氏易傳》,稱為關朗作,中有《理性義》一章,可見宋儒借《易》以說性命的理的痕跡。又如程頤的《伊川易傳》,專去說理,如說《乾卦》道:“乾,天也。天者,天之形體;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無息之謂乾。夫天,專言之則道也,天且弗違是也。分而言之,則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以性情謂之乾。”又如解“嘉會足以合禮”道:“得會通之嘉,乃合於禮也。不合禮則非理,豈得為嘉?非理,安有亨乎?”這都是把《易》理學化了,如“天即道”,“禮即理”的話,都移入《周易》中了。至朱熹則一方麵讚歎程氏的“義理精,字數足,無一毫欠缺”,他方麵又承認邵雍的《先天圖》,以為“直是精微”,這在後來的《易》學上發生很大的影響。

至如司馬光的《潛虛》,規摹《太玄》而擬《周易》。這種半占筮而半哲學的著作,其法如下:

五行相乘,得二十五。又以三才乘之,得七十五,以為策。虛其五,而用七十。分而為二。取左之一,以掛於右。揲左以十,而觀其餘,置而扐之。複合為一,而再分之,卦揲其右。皆如左法。左為主,右為客。先主後客者陽,先客後主者陰。觀其所合,以名命之。既得其名,又合蓍而複分之,陽則置右而揲左,陰則置左而揲右,生純置右,成純置左。揲之以七,所揲之餘,為所得之變。觀其吉凶臧否平而決之,陽則用其顯,陰則用其幽。幽者,吉凶臧否與顯戾也。欲知始終中者,以所筮之時占之。先體為始,後體為中,所得之變為終。變已主其大矣,又有吉凶臧否平者,於變之中,複為細別也。(《潛虛》)

《潛虛》共五十二卦,每卦七爻,凡三百六十四爻;加《元》、《餘》、《齊》三爻為三百六十七爻。如《容卦》初爻的變圖說:“修而貴而,久而安而。”解圖說:“修容有常,久則貴也。”《容》的二爻說:“葆首夷俟,不若遄死。”解說道:“葆首夷俟,不可忍見也。”這些爻詞。都是含有格言的性質,真是《太玄》以下的嗣音。然而《潛虛》的辭雖美麗而法不通行,也隻有文人喜歡說他而已。

模仿《潛虛》而作的,則有蔡沈的《洪範皇極內外篇》。《潛虛》用《洪範》因之,但改十為。《潛虛》變《易》的上下為左右,《洪範》亦因之。《潛虛》名為原,《洪範》亦因之。《潛虛》分占為五,即吉,臧,平,否,凶;《洪範》則分占為九:吉,咎,祥,吝,平,悔,災,休,凶。《潛虛》簡而《洪範》煩。《潛虛》有爻而《洪範》無爻,其小數即用以當爻。《洪範》的八十一數,當是取資於《太玄》,而依托於《洪範》的九疇及《洛書》以自高其術。《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沈作是書,附會劉歆‘《河圖》、《洛書》相為表裏;八卦九章,相為經緯’之說,借《書》之文,以擬《易》之貌,以九九演為八十一疇,仿《易》卦八八變六十四之例也。取《月令》節氣分配八十一疇,用孟喜解《易》,卦氣值日之術也。其揲蓍以三為綱,積數為六千五百六十一,陰用焦贛六十四卦各變六十四卦之法也。大意以《太玄》、《元包》、《潛虛》既已擬《易》,不足以見新奇,故變幻其說,歸之《洪範》,實則朝四暮三,朝三暮四,同一僭經而已矣。”今考《洪範皇極內外篇》有八十一首,每首有卦辭,有值日,如原(一之一)。所值的日是冬至,蚯蚓結。卦辭說道:“原,元吉,幾,君子有慶。”下又分注八十一項的吉,咎,祥,吝,平,悔,災,休,凶。這種占筮,真是《易》的支流,而卻是附會於《洪範》上的。然而由此而後,又開“洪範”一派的占筮的法門。

其次,宋以來通行的擲錢占卦,有《火珠林》一種。《文獻通考·經籍誌》子部占筮類有《火珠林》一卷,《宋史·藝文誌》子部蓍龜類亦有《火珠林》一卷。《朱子語類》說:“魯可幾曰:‘古之卜筮,恐不如今日所謂《火珠林》之類否?’曰:‘以某觀之,恐亦自有這法。如左氏所載,則支幹納音配合之意,似亦不廢。如雲《屯》之《比》,既不用《屯》之辭,亦不用《比》之辭,卻自別推一法,恐亦不廢這理也。’”陳振孫《書錄解題》以為“今賣卜者擲錢占卦,盡用此書”。可知《火珠林》的一種占術,在宋已很通行。現在通行的《百二漢鏡齋秘書四種》內之《火珠林》一種,雖或不盡為宋代之舊,而說占法,則全是用支幹的配合。在《易》筮中,實是別出的一種。

從《易》占的變化,又產生簽占的一種方法,這法到現在也很通行。削竹為簽,盛以竹筒,在神前搖出一枝,案其號次,檢取簽詩。簽詩的起源,究在何時,殊未可考。宋釋文瑩《玉壺清話》說道:

盧多遜相生曹南,方幼,其父攜就雲陽道觀小學。時與群兒誦書,廢壇上有古簽一筒,競往抽取為戲。時多遜尚未識字,得一簽歸示其父。詞曰:“身出中書堂,須因天水白,登仙五十二,終為蓬海客。”父見頗喜,以為吉讖,留簽於家。

這一段話,可證五代末已有簽詩。《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術數類有《簽易》一卷,《提要》說道:“明盧翰撰。翰有《易經中說》,已著錄。是書以六十四卦,加太極,兩儀,四象,進退,離合,大小,遠近,衍為七十九數。易蓍策而用竹簽,每簽有辭,又各贅以讚釋,以擬《易林》、《太玄》、《元包》、《潛虛》諸書,實則方技者流,以錢代蓍之變法耳。”這《易簽》,也就是一種簽書。清初,大儒顏元出關尋父,沿路求簽,計經他求簽的廟,有關侯廟,城隍廟,東嶽廟。他到海州時,禱城隍,所得的簽,說道:“望渠消息向長安,好把菱花仔細看。見說文書將入境,今朝喜色上眉端。”(《習齋記餘》卷二,《尋父神應記》)案這簽即《關帝簽》中的第九簽。或是舊有的簽書,別廟因而採用,互相抄襲,故此城隍和關帝的簽相同了。又顏元禱過的城隍廟,其簽詩有“團圓十五月光明”句,我在《關帝簽》及《都城隍簽》上找去,都沒有這句,可證同一的神廟,地方不同,所用的簽詩未必相同?我在廣州搜集得的簽書有十八種,大致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