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除了每周一次上雷教授的課,平時根本碰不到他,況且,再怎麼說我隻是個學生。這件事對我來說太為難了。”
依沙貝拉笑著拍拍我的肩,說,“不用那麼緊張,你隻要在課後與他閑聊時說一下就可以了。那,就拜托了。”
說完,她步履輕盈地走進教研樓,剩下我茫然無措地站在那裏。
事已至此,我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周五上完雷教授的課,其他同學急著趕去食堂,晚了有些受歡迎的菜很可能就沒有了。而我則遠遠地跟著雷教授,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我緊走幾步追上了他。他邊走邊思考著什麼,我喊了好幾聲“雷教授”他才聽見。我苦中作樂地想,如果前麵有個電線杆,也許他也會撞上去的。
看見我,他很驚訝,也很高興。“什麼事,我的小芙洛拉?”
他愉快的神情和親切的語調給了我不少鼓勵。“聽說你要開講座?”
“是的。下個月開始,每周六下午。”
“隻是很可惜是在周六。我們上海學生通常會回家過周末,這樣就沒有機會來聽您的講座了。”
“這裏有很多上海學生嗎?”
“是的。這裏是上海,而上海人本來就多。”
“是這樣啊……但是平時大家都有課。”
我原本想對他說周六講座的出席率會比較低,但是刹那間我有了新的主意。我也很想聽他麵向全校學生的講座,那應該不局限於西方文學史。於是我說,“很多講座是放在周一至周五的晚上。不過也許您晚上沒空。”
“晚上?我倒是可以考慮。我晚上並沒有什麼事。”然後他問我,“你喜歡哪個晚上?”
“我?我無所謂。周四怎麼樣?”
他笑,“那好,說定了,就周四晚上。你可不能不來啊。”
“我一定會來的。謝謝您,教授。”
我沉鬱了幾天的心情一下子又輕鬆愉悅起來。果真如此,不僅我能聽他的講座,這樣每周又多一次機會欣賞他那迷人的藍眼睛,而且平時晚上校內為數不多的幾個階梯教室通常都用來上選修課了,那樣依沙貝拉應該有充足的理由向雷教授建議使用普通教室。
太棒了!我幾乎也“恨不得多出一隻手來拍自己的肩膀”了。
事情果然如我所願,也如依沙貝拉所願。她見了我也顯得更為友好親切,可是我總覺得她的眼神深處有什麼冷而銳利的東西。於是她也像輔導員一樣,成了我沒事要避開的人。
7
學生時代的生活到底是單純的。不管每個學期怎樣開始和發展,它們總是以同樣的方式結束:考試。
這次暑假我沒有出去旅遊,因為很快要去英國讀一年書。暑假裏我盡量多呆在家裏陪父母。成績單如期而至,我打開後第一個找的就是西方文學史的成績,一個A+讓我喜出望外。我校並沒有A+的做法,這想必又是雷教授的特立獨行吧。
那一瞬間,我非常思念他。此刻他在哪裏呢?雲南還是西藏?在最後一堂課上他說他將去中國各地旅行,然後回英國。在英國我會見到他嗎?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他了?
8
A校開學的日子比N大學晚兩周,但秦琪和我九月初便到了英國以便早熟悉環境。為了培養我的自立能力,父母沒有和我同去。臨行前,他們反複叮囑,無論如何不能與“鬼佬”談情說愛,就差沒逼我發毒誓了。
對於新環境,我和秦琪適應得很快。雖然我們宿舍不在一棟樓裏,但很自然地,我們相約一起去注冊課程,熟悉校園,甚至到市內購物。我們的友誼也漸漸恢複起來。
十月初的一天,舍友說有我的電話,我以為是秦琪。因為我一來便買了手機,方便家裏人找我。隻有同學才會打我宿舍的電話。但當我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時,我驚喜地喊了出來,“雷教授!”
對方輕聲笑了。我感到自己的失態,臉一下熱了。好在這是電話,他看不見。
他告訴我他已回到英國,在倫敦某大學任職。問我是否習慣,我說一切都好。
“我打算周末過來看你,帶你在A城轉轉。你有空嗎?”
“當然。太感謝你了。”我立刻回答。
“那我們說定了,周六下午三點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你。”
“好的。您知道我住哪裏?”
“當然。我知道你的電話,也知道你的住址。”
“您說話簡直像福爾摩斯,教授。”
他笑。“有時間我會帶你去貝克街221號,我就住那裏。”
我也笑,“幸會,福爾摩斯教授。”
“周六見。”
“對了,要叫上安琪拉嗎?”安琪拉是秦琪的英文名字。
“好啊。”
我告訴秦琪周末雷教授會來給我們做導遊。她興奮得跳了起來,說,“太好了,早就想逛逛聞名遐邇的A城了。我一直想給雷教授寫E-mail,又怕人家嫌煩。”
我心一動。“秦琪,你喜歡雷教授嗎?”
“那當然。我們女生誰不喜歡他?可是,我們喜歡又有什麼用,在他眼裏,我們隻不過是些瘋瘋癲癲的傻丫頭。”頓了頓,她又說,“不過,羅宓你又不同。”
“此話怎講?”
秦琪狡黠地一笑,“你比較漂亮嘛。”
“去你的。”
9
周六在企盼中到來了。和秦琪一起吃過午飯,我們一起在我的宿舍看書。我克製住自己不看手表,免得被秦琪取笑。最後還是秦琪說,“哎呀,快到三點了,我們下去吧。英國人最守時的。”
來到樓門前,剛好三點。一輛白色小車開來,在我們樓前停下後,車內的人向我們招手,正是雷教授。我們趕緊迎了過去,來到車前,卻又猶豫了。我和秦琪幾乎同時向對方說,“你坐前排吧。”然後我們都笑了。秦琪很快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這樣我隻能坐到雷教授旁邊了。
我們都坐定後,他問,“我猜你們還沒有時間去城裏轉轉吧?”
“我們到市中心購過物。”我說。
他搖了搖頭,說,“那不算。來,我帶你們去一些有趣的地方。”
他帶我們去的地方果然都是我所喜歡的,例如古屋、博物館、教堂。經過一個路邊的紅色郵筒,他指著它說,“這隻郵筒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已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這座歐洲名城雖不是很大,但其古色古香的街道和建築別具一格,何況還有雷教授這樣一位博聞廣識的人士為我們作種種介紹,使每棟建築,甚至每片草坪都擁有童話般神奇的色彩,因此僅僅是漫步其間已足以讓我們沉醉。遙想曾讓童年的我感到新奇的上海外灘的歐式建築群,同這裏的一對照,便相形見絀了。秦琪也有同感,她說,“現在我才知道,外灘那幾幢大樓實在算不了什麼。”
教授聽她提起外灘,笑著搖頭。
最後,雷教授提議帶我們吃英國菜。
秦琪笑,“什麼是英國菜呢?Fish&Chips?”
“正是。不過那一家的魚很好吃,薯片也炸得不錯,在這一帶很有名。雖說英國菜總被人取笑,不過Fish&Chips也算國粹,既來之,就品嚐一下吧。”
果然,那條魚確實美味,薯片也輕巧薄脆。賓主盡歡。
10
第二個周六上午,我正在宿舍做作業,雷教授又打來電話,說剛巧路過A城,問我下午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喝茶。
我自然一口答應。
“四點我在你樓下等你。”他說。
我立刻通知秦琪,她猶豫了一下說,“下午我有事,不能去了。”
“我都答應雷教授了。”
“那沒有關係,你去就可以了。我相信他主要是想和你一起喝茶。”
“什麼呀?”
“我真的要走了。替我向雷教授問好。”說完她掛了電話。
我站在那裏發了一陣呆。秦琪是什麼意思?難道她認為雷教授是在約會我嗎?我不敢相信。在他眼裏,我應該隻是個有點兒小聰明還算用功的女學生,而像我這樣的女生他應該見得多了。
唉,不管怎樣,我很想見到他。想這麼多幹什麼?
心不在焉地吃過午飯後,才剛一點。我試圖看書,但看了半天,那些字一行行讀過去,卻沒有在腦子裏留下任何印象。我這才知道什麼叫神不守舍。
好不容易挨到三點半,我重新洗臉梳頭更衣,下樓去。
剛好四點,雷教授開著他的白色小車也到了。
我向他走去,臉上盡量帶著微笑。“不好意思,安琪拉有事不能來了。”
“安琪拉?”他略略吃驚,但很快說,“哦,沒有關係。你不會介意單獨和我喝茶吧?”
“當然不,教授。”
“芙洛拉。你不用再稱呼我‘教授’了。我已經不是你的教授了。你可以叫我愛德華。”
“是。”我試了試,終究叫不出愛德華。我太崇敬他了,直呼其名似乎會觸犯我心中的某種禁忌。
我們到了一家茶館。
“這裏不僅有著本城最好的紅茶,還有最香甜的薄煎餅。”
“薄煎餅?我沒有吃過。”
“你會喜歡的,我敢保證。”
茶先上來了。雖然在國內我們飲茶從不加牛奶或糖,但入鄉隨俗,英國的紅茶如果不加點兒“作料”,茶味會太過濃鬱。我加了點兒牛奶,糖就免了。這茶果然比市售的茶包泡出來的要香濃可口,飲下後舌尖仍有淡淡回味。
“真的不錯。”我啜飲數口,心滿意足地說。一抬頭,發現雷教授正凝視著我品茶的樣子呢。我立刻收聲,臉已發燙。
他伸過兩隻手來,將我的一隻手緊緊合在掌中。
我的心劇烈地跳起來,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你太可愛了,也太美麗了。”他低聲說。
“謝……謝謝。”
“我不要你謝我。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你願意嗎?”
“什麼?”我說,聲音輕得自己都幾乎聽不見。我全身的氣力仿佛都從被握住的手指尖流失而去。也許雷教授會“吸星大法”。
“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我第一次走進教室看到你,心裏就想,如果我不是你的老師,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追求你的。你一直吸引著我的注意,上課時我無法將目光從你臉上挪開,我喜歡你專注的神情,喜歡你回答提問時從容不迫的聲音,喜歡你走路的樣子。我尤其喜歡你看我時的眼神,那眼神單純而熱烈,仿佛有個顫動的靈魂要呼之欲出,它給了我希望,讓我感到也許你也喜歡我。但是我一再告誡自己,你是我的學生,我不能追求自己的學生。現在,你不再是我的學生了。我可以向你傾訴衷腸了。”說著,他笑了起來,輕輕搖了搖我的手。
他說這些話時,我幾度抬起眼看他,但都因為無法承受他熱烈的眼神而回避。他的表白當然讓我快樂,但是我所感受到的震驚使我無暇體味這份快樂。他愛我?他是我所崇敬的雷教授,但是他愛我。這是真的嗎?
“你怎麼了?不高興嗎?”我的沉默讓他擔憂了。
“不是……我……我不是在做夢吧?”我支吾了半天,最後這樣說。
他大笑起來。
“哦,我親愛的芙洛拉,我太愛你現在的樣子了,你看上去像從未戀愛過呢。”
該死,連這也給他看出來了?我恨自己失態,可我就是做不出優雅大方的樣子。這一切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薄煎餅上來了,一隻鑲著琺琅花邊的瓷盤中疊放著四層略帶金黃的餅,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侍者同時還留下了一小罐蜂蜜和一碟乳酪。雷教授用刀叉輕輕夾起一塊,放進我盤中。
“你吃蜂蜜和乳酪嗎?”他問。
我點了點頭。於是他在餅上倒了點兒蜂蜜,又用小勺舀了些乳酪撒在上麵。
“謝謝,教授。”
“愛德華。”
“是,愛德華。”我低聲念出他的名字。
我們默默吃著薄煎餅。它們聞起來很香,看上去也不錯,可我就是食不知味。我無法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是的,我非常喜歡他,甚至崇拜他仰慕他,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教授之一。他是我的偶像。我習慣於遠遠地仰視他。可當他走近我,如生活中的普通人一樣演示著七情六欲時,我又感到驚愕、迷惑,甚至還有一點……失望。是的,失望。
我的手顫抖了一下。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走出茶館,天已大黑,空氣十分清爽。我深深呼吸著,心頭的焦躁漸漸消散了。
“對不起,芙洛拉,如果你不喜歡我剛才說的話,那就忘掉它們好了。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我不會強你所難的。”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我從未在夜色中看過他。路燈下,他穿著長風衣的身型顯得格外瘦削而挺拔,他的麵容有點兒模糊,但唇邊的笑意分明帶著幾分傷感,他的眼睛顯出一種灰褐色,深邃而憂鬱。這一刻,我清楚地感到自己心底對他懷有的溫柔的情愫。我的眼睛濕潤了。
“我確實很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我隻是一時還無法適應你身份的突變,你對我來說一直是我的教授,我最好的教授之一。”
他笑了起來,我也笑了。他將我擁入懷中,輕撫著我的頭發。
“給我一點兒時間。”
“好的,你說什麼都可以。”
他送我回宿舍。車在樓前停下,他轉過臉凝視著我,然後解開他自己的和我的安全帶,將我緊緊摟在懷中。我聽見他低沉的聲音,“我愛你,芙洛拉,我不要再做你的教授了,讓我做你的愛人吧。”那聲音漸漸低迷,他的嘴唇覆蓋住我的。我身體輕輕地發著顫,這是我第一次被人親吻,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甜蜜。
11
我的生活翻開了新的一頁。不是誇張,生命中第一次,我感到自己在戀愛。
我並未忘記父母叮囑的不許與洋人談戀愛,但他是雷教授,與那些毛頭小子不可相提並論吧。
由於雷教授在倫敦工作,我們隻有在周末相會。
為了出行方便,我打算買輛車。到車行轉了轉,還是選了甲殼蟲。
周五,我打電話告訴雷教授我明天會直接去倫敦找他。他讓我上了長途汽車後打電話給他,他會去車站接我,我笑著說,“把你家的地址給我,你隻要在家裏等我就可以了。”
“從維多利亞汽車站到我住的地方沒有直達的巴士,你找過來很不方便的。還是我來接你吧。”
“我真的可以。相信我。”
“你肯定。”
“我肯定。”
我先去書店買了張倫敦地圖,研究了一下從車站到雷教授家的路線。我已在上海迷宮般的街道中訓練有素,歐洲都市根本不在話下。
當我第二天得意地站在雷教授門前時,他驚喜地問,“你怎麼做到的?”然後,他看見我身後的車,眉頭微微皺了皺,問,“你的車?”
“是,剛買不久。”
“我不知道你會開車。”
“我早就在開車了。”
他走到院子裏,看了看我的車,吹了聲口哨。“可愛的車。”
我笑,“你也這樣看?我就是喜歡它可愛。”
他研究性地看著我。“看起來你的經濟狀況很好,你用最好的手機,現在又買最好的車。”
我搖頭。“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好的車。我買它不過是因為在上海我開同樣的車,比較容易上手。”
“在上海你就開這樣的車?”
他這樣小題大做讓我有些不悅。我聳了聳肩。“你打不打算讓我進去喝杯茶?”
他笑了,拉起我的手往屋裏走,一邊說,“對不起,我隻是好奇。”
關上門,他溫柔地擁吻我。“我的小芙洛拉,整整一個星期我都在想著你。”
“我也是。”我說。看不到他時,我真的很想他,可是此刻當他抱著我吻著我時,我卻感到緊張,身體也變得僵硬。我還是不能適應把他當情人看待。
他去煮茶時,我打量了一下客廳,有點兒驚訝,從布置上我直覺這裏不像他的居所,家具很樸素但略顯零亂,且夾雜著不少擺設。
“這不是你的家吧?”雷教授端茶進來時,我問。
“不,我朋友的。他去南非教書,妻兒都帶過去了。我父母住在Brighton,我在那裏長大。如果你喜歡,假期裏我可以帶你去,那是個美麗的海濱小城。”
我點頭,“我喜歡海。”
“跟我來。”他忽然說,拉著我的手穿過客廳和廚房來到後院。那兒種著一片植物。
“這些都是我種的。”
“是什麼?”
“有玫瑰,當然會有玫瑰,這是我們英國人最喜歡種的花了。那邊是藍莓和黑莓。我母親會做藍莓餅和藍莓蛋糕,我也會,不過做得沒有她好。”
“我吃過藍莓蛋糕,不過我不喜歡藍莓的味道,有點兒像咳嗽糖漿。我更喜歡黑莓,還有桑葚。”
他哈哈大笑。“親愛的,我也是。但我母親喜歡藍莓,喜歡得要命。我小時候她沒少逼我吃她做的藍莓蛋糕。我們去Brighton的時候,我會提醒她別在蛋糕裏放藍莓漿的。你喜歡吃新鮮黑莓嗎?”
“是的。曾經吃得十指發黑。”
“夏天你到這兒來就可以吃到最新鮮的雷教授牌黑莓了。”
“我現在想喝最可口的雷教授牌紅茶。”我回到客廳。“嘿,店家,茶涼了。換熱的來。”
晚上我們一起去聽了音樂劇。這是我要求的。雷教授原先想帶我去聽歌劇的,但是在中國長大的我受歌劇的熏陶十分有限,很難領會個中奧妙。連在歐美生活多年的母親也還是聽它不慣,回到上海反而會偶爾聽些越劇和黃梅戲段子,那是她幼年時我外祖母愛聽的。那些戲劇曲調從外祖母那裏經我母親又融入了我的欣賞情趣。不過音樂劇就不同了,很容易雅俗共賞。自從在上海看了《悲慘世界》,我就喜歡上了音樂劇。其後《貓》等劇目也相繼在上海上映,我一場不落地都去看了。
那天喝茶時,雷教授提議晚上去看歌劇,我直搖頭。
“你可以試一試,現場的感覺會更好。”
“謝了,不用了。我試過的。你不會希望你的女伴在劇院睡著吧?”
他隻得作罷。
不過後來有一次在倫敦的中國城我買了張淩波的《三笑》DVD,拉著雷教授和我一起看。他雖感吃力,但還是饒有興致地看了。作為回報,我也陪他一起看了場歌劇,因為是《卡門》,場麵充滿激情,我不僅沒有睡著,還看得津津有味,如同老外看京劇武戲一般。
12
寒假前,我得知父母親大人將在聖誕節期間雙雙駕到。我給雷教授打電話,告訴他不能與他一起過聖誕了。
“也許我應當拜訪二老,畢竟我要向他們的女兒求婚。”
“求婚!”我幾乎是驚呼。
“怎麼,你從未想過嫁給我嗎?”
我笑了一下,“事實上,我從未想到過結婚。這事對我來說似乎有些遙遠。”
“那從現在起就好好考慮一下。”
“你是認真的嗎?我是說,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是的。或者你需要我拿著玫瑰和鑽戒當麵跪下向你求婚?”
“不,不,隻是,不,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我父母不會同意我與外國人結婚的。”
“難道他們寧可你嫁給中國人?”他的聲音裏滿是困惑。
這話讓我很詫異,也不高興。“為什麼不?我是中國人,我為什麼不能嫁給中國人?”
他沉默了片刻,說,“對不起,我不是那意思。不過,這也並不等於你不能和一個英國人結婚。”
“當然不是。他們隻是……隻是……不習慣有個洋女婿喊他們爸爸媽媽。”
“那你自己怎麼想呢?”
“我不知道。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婚姻本身。”
“那我過兩天再打給你。”他掛斷了電話。
我拿著手機發呆。他聽起來有點兒不高興,可以理解,可我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