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雷教授(3 / 3)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都在想著雷教授,以及他所提出的結婚的事。父母那裏當然有一關要過,可他問得對,我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我愛他嗎?似乎是。可是與他結婚生子,共同生活,這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想起他擁抱我時我永遠擺脫不了的拘謹,想起他對我買的車表示出的態度。我們是否真的彼此了解呢?

上課時我開始神思恍惚。秦琪問我怎麼了,我說隻是有點兒想家。

“聽說你同一個老外走得很近。”

“啊?誰說的?”

“其他一些中國留學生。有人在倫敦看見你和一個英俊的金發男士在一起。”

我默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無從辯駁。

秦琪又說,“該不是雷教授吧?”

我猛地抬起頭來看她,她的目光正犀利地注視著我。

“也許我顯得八卦,可我是為你好。作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實情,這樣有什麼事我還能幫你罩著點兒。”

“是他。”我苦笑了一下,“你大概覺得我很傻。”

“傻?怎麼會?雷教授是個好人,不僅僅是好人,是個很有才學的人,正是我們這些女大學生心目中的偶像呢。當初不知有多少女生為他著迷。上一屆有女生給他寫情書,到了我們這一屆就沒有了。知道為什麼?因為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他特別喜歡你。”

“是嗎?可是我不知道。”

秦琪眉峰一挑。“這樣看來你還真有點兒傻。不過你一直有點兒古怪,長得那樣好,也不是傲慢,就是讓人感到難以接近,男生也不敢追求你。不過現在好了,你有了雷教授這樣出色的男友。可怎麼看上去你還很苦惱呢?”

我起初不想告訴秦琪我的煩惱。我們正從教室往停車場走。時已深秋,路麵上滿是金黃的落葉。終於,我忍不住問秦琪:

“如果是你,會和他結婚嗎”

她想了想,“不會。”

“為什麼?”

“戀愛是一回事。能和他戀愛我會很興奮的。可是,結婚,和外國人一起生活,感覺總是怪怪的。”

我歎了口氣。

“怎麼,他已經向你求婚了?”

“沒有啦。我不過是在杞人憂天。我在想我和他是否有將來。”

秦琪也沉默了一陣,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我真愛一個人,我是說,如果是真心地愛的話,會不顧一切嫁給他的。我不會去想將來,什麼一生一世,我隻要能把握現在就可以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到了秦琪宿舍樓,她下車時,我說,“謝謝你關心我。”

她說,“不然要朋友幹什麼?”然後笑著走了。

我繼續驅車來到我的宿舍樓前,看見雷教授的車停在那裏。我們互相揮手。我將車泊好,他已來到我車前。

“打你的手機可是沒有信號。”

“剛才上課,我把它關了。你等了我多久了?”

“大約一個小時。”

“真不好意思。我請你吃晚飯吧。坐你的車還是我的車?”

“什麼,你不煮飯嗎?”

“我?”我笑,“我沒有煮過飯。上車吧,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我帶他去了一間提供自助式中國菜的地方。菜雖然質量一般,但很豐盛,品種也很多,還有各式點心,深受當地華人甚至老外的歡迎。雷教授吃得津津有味。

飯後喝咖啡時,雷教授問,“怎麼樣,我提議的事你考慮得怎樣了?”

“什麼事?”

“別裝糊塗了。和我結婚啊。”

“可以等到我畢業再說嗎?”

“我不是不能等。我擔心的是,明年夏天你就要回國了,可我希望你能留在這兒,留在我身邊。你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怕你走了以後我就失去你了。答應我,好嗎?”

“可是,也許你可以去上海,會有很多大學歡迎你去上課的。這樣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他遲疑著說,“我,我不太喜歡上海。它對我來說太嘈雜,太擁擠,空氣太混濁了。”

我點頭。我能理解他。同歐洲比,即使是同倫敦這樣的霧都相比,上海的上述缺點都很明顯。

“另外,我很喜歡我目前的工作,它為我提供了所有的條件,讓我能專心從事我所喜歡的研究工作。這樣的機會並不很多。我希望能留在倫敦,也希望能有你在我身邊。嫁給我吧,你可以轉學到這裏。即使你要回N大讀最後一年,我也不會擔心失去你了。”

他的藍眼睛凝視著我,眼睛中有著真切的希望。我無法拒絕這樣的眼神。我答應了他,但有一個條件,我的父母必須也同意。

13

父親走進我的宿舍,很困惑地說,“這樣小也能住人?”

“爸爸,你忘了,在國內我們是四人住一間房間。”

他又看著我的床。“天哪,你不會摔下來吧。”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父親環視了這鬥室一圈,苦笑著看著母親。“梵,別告訴我你當年也是在這種房間裏寫論文的。”

“我當然是在這種房間裏寫論文的。”

“而且還寫得特別好,至今這裏的文科圖書館仍能借閱媽媽論文的複印件呢。”我說。

“當年的條件還不如這裏。為了省錢,我當時租的房間連暖氣都沒有。”

“太太,我們以後再憶苦思甜。你覺得我們的心肝寶貝有必要吃這種苦嗎?”

“老爺,如果我們的心肝寶貝不覺得苦,我們沒必要為她擔心。”

我偷笑。父母每次意見有分歧時,便互稱老爺太太。

母親轉向我:“你覺得怎麼樣?”

“還行啊,我很習慣。”我心想,可憐的老爸,這點兒事就這樣為我擔心,待會兒還有更可怕的事讓他操心呢。

我開車帶他們去當地最好的中餐館。父親是世家子,在吃上尤其講究。在他們來以前,我把城裏的中餐館嚐了個遍,挑出最好的幾家好帶他們去。也算我的一份孝心。

吃飯時,我一直想著該怎麼開口。

“怎麼了,小宓,你好像心不在焉。功課很緊張嗎?”父親說。

“不是。現在是寒假呢。”

“但是你看上去真的有心事呢。”母親說。

我默然。

父母互換了一個眼神,都靜等我開口。

“爸爸,媽媽,我,我有男朋友了。”

母親平靜地說,“這是好事呀。他也在這裏念書嗎?什麼時候讓我們見見他。”

“他不是學生。他是倫敦L大學的教授。”

“教授?他多大了?”

“32歲。”

母親略皺了皺眉,又柔聲問,“他是華人嗎?”

來了。我就知道躲不過的。我痛苦地閉上眼,不忍看父母的表情。“不是。”

“什麼?!”父親的聲音裏有了惱怒。

母親還是柔和地說,“L大也是名校啊。他一定很出色。老羅,我們不是也要去倫敦走走嗎,正好見一見女兒的男朋友。我想他是願意見我們的吧?”

“哦,是,他很想見你們。媽媽,他的博士學位也是在A大獲得的,他知道你,還很欽佩你呢。”

父親哼了一聲。“小宓,你們之間的關係到底到了什麼地步?我是說,我並不是很守舊,知道如今年輕人流行什麼,我們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如果你們隻是彼此有好感,那我並沒有興趣見他。”

“我們打算結婚。”

“可你現在還在念書。”母親說,神情間也顯示出憂慮。

“我就快滿20歲了。”

“N大學不會允許的。你會被開除的。”母親說。

“學校不必知道。”

母親沉吟片刻,說,“不管怎麼說,我希望你完成學業再考慮結婚的事。不過,老羅,看樣子我們非得見一見那位教授了。”

我打電話給雷教授。

“我父母想見你。”

“那正是我希望的。”

“你哪天有空?”

“現在是假期,我天天有空,隨時應召。”

“去你的。找一家好點兒的中餐館,家父吃得舒坦了會好說話點兒。”

“倫敦的中餐館我從未去過。旅遊指南的推薦可靠嗎?”

“那還是由我來查旅遊指南吧。”我歎了口氣。

14

我同父母到達飯店時,雷教授已到了。看見他,我略鬆了口氣。我擔心他英國人準時的脾氣作怪,特意囑咐他早一點兒到。父親雖已有心理準備,但乍看到那閃亮的金發和碧藍的眼睛,仍是倒吸了口氣。

接著是互相問候。雷教授真誠友好,我母親親切隨和,而父親則帶著拒人千裏的禮貌。

由於聽說過我母親,她的美麗高雅並未出乎雷教授的意料。倒是我父親讓他詫異。原先他以為會見到一位守舊的老學究,但是父親卻是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而且說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說起來,祖父是華僑,父親出生在加州,但嚴格的家庭教育使他不僅有很好的中文功底,連價值觀也深受儒家文化影響,尤其是祖父對於中洋通婚的反感一直影響著他。遇見母親後,他將祖父的家業擴展到上海,自己也隨母親在上海定居。

在他們寒暄之際,我擔綱點菜。

事實證明旅遊指南並不都可靠。那家飯店徒有其表,上的菜華而不實,連我都覺得不地道,父親的臉色當然不會好看。但是我知道讓父親不快的根本原因是雷教授的金發碧眼。

“教授,”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父親開始發話。

“請叫我愛德華。”

父親不予理會。“教授,聽說您打算和小女結婚?”

“是的。”

“請問您認識小女有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我在上海N大學教書時認識了芙洛拉。”

我咬了咬嘴唇。

果然,父親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芙洛拉”就是他的女兒。他略帶嘲諷地看了我一眼。

“你去過上海?太好了。你喜歡上海嗎?”母親說。

我看著雷教授。

“上海是個很大很現代化的城市。”他對我微笑了一下,說。

“你在上海呆了幾年?”母親問。

“兩年。”

“一直在N大授課?”

“是。”

“你教什麼?”

“在N大我教的是西方文學史。”

母親思索了片刻。我知道敏捷如她已經想到雷教授曾是我的老師。

“芙洛拉肯定是個好學生。”她微笑道。

“是的,她是個出色的學生。”

“教授,您父母是做什麼的?”我父親問。

“家父很早就去世了。家母開了一間幼兒園。”

“幼兒園?”我說,“真可愛。沒聽你說起過。”

“親愛的,那是因為你從沒有問起過。”

盡管他的語氣很柔和,當著父母的麵,我還是臉紅了。

“那令堂一定很喜歡孩子。你有兄弟姐妹嗎?”母親又問。我知道她是為了幫我化解難堪,母親一般很少過問他人家世,即使是我的朋友。當然,也許對親家會感興趣,不過我肯定此時母親並不看好我們的事。

“我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

“我們隻有小宓一個孩子。”父親嚴肅地說,“她是我們的心肝寶貝。我們隻能將她交給一個能讓她幸福的人。”

雷教授的表情也嚴肅起來。“羅先生,我知道你們非常愛芙洛拉。我也非常愛她,請相信我,我從未像愛她那樣愛過其他人。我會努力讓她幸福的。”

“教授,我相信您的誠意。但結婚是過日子,而過日子僅有誠意是不夠的。小宓在家裏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我不希望她婚後吃苦。雖然您是名校教授,但,恕我直言,一個教授的薪水無法提供給小宓她所習慣的生活方式。”

我想要說話,但母親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

雷教授顯得十分驚訝。他對於生活的要求很簡單,怎麼也想不到他一個堂堂名校教授會被懷疑沒有足夠經濟能力養家糊口。他看了看我,目光裏有一絲新的好奇,似乎在重新認識我。

“羅先生,羅太太,”雷教授說,“我並不知道芙洛拉在家裏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也許我沒有你們富有,也沒有意願要成為腰纏萬貫的富翁。我隻是一名普通的教書匠,但是我喜歡做一名教書匠,喜歡過簡單快樂的生活。我能提供給芙洛拉的也就是這樣一種生活。如果她不介意,我希望和她生活在一起。”

“即使是這樣,但是你和小宓來自差別迥異的文化背景,彼此的生活習慣也很不相同,我擔心你們將來生活難免發生齟齬。”

“這一點我考慮過。但芙洛拉學的是英語專業,對西方文化很了解,我們之間並沒有語言障礙。至於其他的生活習慣,如果有問題,我想我們也可以找到解決的辦法。”

“我很喜歡你的回答,教授,”母親說,“就我本人而言,我不想幹涉你們的事,我相信我女兒的眼光。我隻有一個請求,請等到芙洛拉大學畢業後再談婚論嫁。中國大學的校規普遍是不允許學生結婚的。你也在大學教書,我想你肯定不讚成哪個女學生為了結婚而放棄學業吧。”

“當然不,夫人。”

我看得出雷教授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15

飯後,我送父母去倫敦的酒店。其後幾天我陪著二老或遊覽街景,或探望親友。我們都沒有提到雷教授,但越是這樣,越說明父母不讚成,而我心裏也越不安。

雷教授隻打過一次電話,對我說聖誕快樂。

在倫敦我過了有生以來最憂鬱的一個聖誕節。

父母逗留的最後一天,母親去見幾個老同學,我與父親去酒店對麵的Region公園散步。

父親終於說,“小宓,那個雷教授看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青年,但作為父母,我們不得不多從現實的角度考慮問題。你覺得你真能同洋人一起生活嗎?”

我默然。這正是我自己一直不能確定的地方。

“即使是在海外出生長大的華人,還是會與華人結婚。我也見過一些跟洋人的,可幸福的很少。因為結婚,共同生活,會涉及很多生活細節上的差異,這些細節差異,大到宗教信仰,子女教育,小到吃雞蛋的方式,早上洗澡還是晚上洗澡,無時無刻不影響著你們的生活、情緒,進而影響彼此的感情。而且,這一過程跟發現對方有外遇不同,它不是一個突發事件,它不提供一個可以將婚姻的失敗歸罪給對方的借口。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個雙方互相折磨的過程,一個讓你對自己在過去一生中建立起來的生活信念產生懷疑的過程。這樣一個失敗的婚姻,會讓人對婚姻本身失去信心,乃至對生活失去信心,對自己失去信心。”說著,父親轉向我,“小宓,你真的準備好過那樣的生活了嗎?”

我無言以對。一時間,我真的被父親描述的情景鎮住了。我從未想到過婚姻生活可能會變成那樣,我一直以為現代婚姻應該是好聚好散的。

“另外,以他所從事的職業,他隻能給你提供較為清貧的生活,住學校提供的宿舍,或在市區近郊買一棟小屋,養養花,種種草,可能還有一隻狗兩隻貓。但即使這樣的一間小屋仍需要有人照料,打掃,總得有人做這些事。當你的教授丈夫沉迷於他的研究中,也許你得承擔起大部分甚至全部家務,洗衣服,煮飯,有了孩子也隻能自己帶。在Shopping Mall大打折時和其他主婦們擠在一起找便宜貨,偶爾去一次飯店算是生活中的大事了。你來往的圈子將是其他整日操勞的教授太太,除了學校聚會你沒有機會參加其他舞會。沒過幾年你就會變得和英國大多數家庭主婦一樣了。”

我伸手幾乎要捂住耳朵,但手在胸前停下,抱住雙肩。

當時我們站在一個小山坡上。雖說是冬天,草坪仍是綠的,樹木有些已枝葉凋零,有些卻還鬱鬱蔥蔥。黃昏將至,遠處的樹和草迷離成一片灰綠色,尤顯寂靜蒼涼。

“你真的願意過這種生活嗎?”父親問。

“我不知道。也許事情並沒有你說的那麼糟。”我想起秦琪的話,“即使是,我也不願想那麼多。我愛這個人。難道你願意我嫁一個我不愛的人嗎?”

“女兒,相愛與相配並不矛盾。我希望你愛一個能讓你幸福的人。退一步說,如果那小子是個華人,我願意費點兒心思讓他變得有能力娶你;可他是個洋人。他甚至一句中國話也不會說。我希望至少在自家人裏大家都能說中國話。難道你願意在生活中一直講英文而不是自己的母語嗎?”

我抬起頭看著父親。雖然我並未明確地意識到這一點,但我確實感到不便。

父親看出了我的反應。“你再好好想想。至少找個黑頭發黑眼睛能說中國話的。”

晚上,母親回來,看到我的臉色,笑著撫摸了一下我的頭發,說,“怎麼,被爸爸教訓了?”

我撇了撇嘴。“他給我描述了很多恐怖的情景。”

母親搖頭笑道,“你爸爸把商場上談判的那一套都用上了。我也猜得到他能說些什麼,那些話其實並非誇張,對你也很有實際參考作用。如果你覺得自己都能應付,我不會反對你們的事。但是小宓,你真的愛那個人嗎?”

我的身體戰栗了一下。“我想……是的。”

“你想?”母親歎息般地笑了,“這就是我為什麼希望至少到你畢業後再考慮結婚的原因。我要等到你真的確定愛一個人,才能將你交給他。”

16

父母親走了,我的心情並沒有好轉。父親的話常常在我心裏回響。我真的愛他嗎?我真的願意過那樣的生活嗎?

我從機場驅車來到雷教授的住處。

按了門鈴,沒人回應,我於是用他給我的鑰匙開了門。

他正在後院弄花草。

看見我,他用手臂環了我一下,因為手上有泥。

“他們走了?”

“是的。”

“你還打算嫁我嗎?”

“你還打算娶我嗎?”

他笑了,是陰鬱的笑,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那樣的笑容。我害怕了。

“教授?”

他看了我很久。“你居然還在叫我教授。”

“對不起。”我說。

“還對我說對不起。”又是那陰鬱的笑。

我說不出話,忽然感到十分委屈。所有我愛的人都在用各種方式折磨著我。淚珠大顆大顆滾落。

“不,不,不要哭。天哪,我愛你。我愛你。我想讓你快樂的。”他不顧手上的泥,將我緊緊抱住。

我依偎著他,臉貼在他心口,他有力的心跳讓我漸漸平靜下來。我在心底歎了口氣,至少我還是很喜歡他的。

放開我後,他笑道,“你看,我把你名貴的大衣弄髒了。”

“啊,你在取笑我。”我假裝生氣,心裏一點兒也不介意。我脫了大衣,借了他的夾克衫,同他一起在英倫冬日難得的暖日下,擺弄那些植物。

其後的一段日子,我們相處得十分甜蜜,似乎為了彌補前一陣的疏遠。我甚至向他學習做三明治,同他一起去超市購物。然而我心頭始終籠罩著一層陰影,我猜他也是這樣。在超市裏看見中老年洋婦,拖著肥胖的身軀,在狹長的走道中尋找打折物品。想起父親的話,我不寒而栗。事實上,這些話一直幽靈般在我腦中遊蕩,驅之不去,以致後來我隻要看見任何邋遢婦人,都會懼怕這是我未來的映像。

第一個學期就這樣在縈繞著淡淡憂鬱的平靜中過去了。

17

春假有一個月。我和秦琪都很高興,因為國內的學校是沒有春假的。秦琪利用這一假期周遊歐洲大陸去了。她一個人去的。事先她曾問我有無興趣,但也笑著說,“我想你舍不得雷教授的。”

我被她說得臉紅。但我無法否認,畢竟我在英國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

我和雷教授在湖區過了兩周。第一周極為美妙,但是周末發生了一件令人不快的插曲。

我們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