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嫂子(3 / 3)

事後我一打聽,他是去對門坳上的小餐館吃麵條了。那晚我沒胃口,吃一丁點兒就放了碗,跑上樓去睡,眼淚禁不住地順臉頰冷冰冰地流下來……我打開錄音機反複地放那首歌:“雖然我倆相見無幾時,可我已經深深愛上你;我的身邊如果沒有你,生活就會無意義,……我的身邊隻能有個你,往日的回憶多麼甜蜜,啊!為了你……”老師,請您告訴我,我將怎麼辦呢?要怎樣做,才能不想,不!要怎樣做,才能得到他呢?

無需再打電話了,因為獲得的結果都是千篇一律:我改天再給你打電話來吧。可是誰也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醫生一向對我說:你不能孤獨了,應該徹底放鬆自己,走入人群……

嫂子想出去呼吸點兒新鮮空氣。她換上了高腰衣服健美褲,穿上高跟鞋,戴上耳環項鏈,描了眼線,塗了口紅,讓自己盡量性感起來。一看鏡中的自己,眼角已被歲月刻有深深的魚尾紋,再一細看,頭頂已有數根亮麗的白發,這更使她感到吃驚。不過胸脯那尖尖聳立的兩個山坡還仍是那麼飽滿而富有彈性。她決心要很好利用這一資源去征服男人,讓他們有種感覺,見了來電。她悔恨自己當初因為是老師,為人師表,故意用布帶把胸部束了起來。教師怎麼啦?教師也是人!怎麼當初就沒想到呢,真笨。

嫂子從樓上下來,一眼看見傲哥的寢室門,腦子就莫名地暈痛了,因為那屋裏有另外一個人。傲哥沒有實現自己的承諾,他和另外的女生好上了,那女生不是別人,正是嫂子的鐵哥們兒老公。沒想到嫂子一直蒙在鼓裏,原來是老公和傲哥搞起了地下工作。

那次傲哥請拜年客,坐了三桌,星期六吃晚飯。嫂子儼然以一個女主人的角色拴了圍裙去幫廚,洗碗洗筷,切菜炒菜,跑得腳兒翻。夥食團的排水道年久失修,廢水排不幹淨,這天的廚房淹得像水田一樣,她的鞋浸濕透了,腿站酸了,她沒半點兒怨言;廚房沒有抽油煙機,油煙熏得她咳嗽不止,頭腦發暈,但她心裏樂意,無怨無憾。老公來的時候,大家起哄說傲哥的女朋友來亮相了。嫂子一聽“亮相”二字,心想傲哥還有什麼女朋友呢?老公一定是來找我玩的,她好久沒有來了。傲哥說的,他這兩年不交女友,要讀書,我願等他三年,這是我們有約在先,他不可能背叛這顆滾燙的心,他不是那種人。

老公這天身穿米黃色的毛線衣,牛仔褲,大頭鞋,背上背著個蘇繡哈巴狗小包,小尾巴獨辮兒向上攏起,走一步搭一下,看上去像個中學生小姑娘那般天真;更見傲哥那種殷勤、溫文爾雅的樣子。嫂子的心咯噔往下沉,一直沉到海底了。

以前老公要來玩,都是事先打電話給嫂子,目的在於要嫂子去馬路上接她,或者是叫嫂子趕快打“摩的”去街上買好吃的東西。這次是沒有打電話來的。

嫂子放下手中的鍋鏟,瘋跑上樓,開啟錄音機,放大音量,開足自來水,衝個臉,扔顆糖進嘴裏。“雖然我倆相見無幾時,可我已經深深愛上你……啊!為了你……”

嫂子想到老公盡管成了情敵,但畢竟是同學一場,而且是好同學,沒有撕破臉的。人家來了,不去麵子上打個招呼是說不過去的。於是嫂子強裝著笑臉和老公依舊歡歌笑語,那心裏卻在滴血。吃飯的時候,嫂子和老公仍然坐在一張長凳子上。老公叫嫂子去提瓶酒來,說:“我要和你痛飲,等會兒吃完了好說話。”

嫂子果真跑去提了瓶“笛女”,擰開倒了兩杯。這時傲哥走來,滿臉堆笑地把酒從嫂子的手上溫和地提走,而後又轉過臉來,懇求道:“小妹老師,請你饒過她吧。”嫂子一怔,想說什麼,但終沒有說出一句。一頓飯就這樣稀裏糊塗、草草了事吃完了。

嫂子趕到姑媽家,頹唐地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搖了搖頭。她的腦袋如麻,亂糟糟的一團。她想理出個頭緒,卻什麼也沒理出來。此時,她好想喝酒,掏出十元錢,請表妹上街去幫她買一瓶。表妹根本不知她要幹什麼。嫂子待表妹走開的時候,就把那瓶“笛女”喝了個底朝天。躺在床上,看見室內的電表、電燈、電視、飯桌和碗筷都往天上慢慢地飛,地板也顛簸起來……

第二天早晨,嫂子昏昏沉沉,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學校。沒等她走進辦公室,校長就把她找去了。嫂子從校長那兒得知了她工作調動的消息:石凳中學需要一名老師,學校就推薦她去了。一方麵是工作需要,一方麵也是為了讓她改變一下環境和心態。校長關切地說:“調令已下來了,你把工作交代一下……”

嫂子在床上痛哭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隻是流淚。第二天晚上,她起來洗把臉,把隊旗、鼓號、書籍提去交給傲哥,傲哥叫她放到屋角就行了。

收拾完東西,夜已經深了,嫂子感到說不出來的疲乏。她一頭栽倒在床上,伸開四肢,舒展舒展筋骨。她雙目一動不動,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幾天來的事情好像電影鏡頭一樣,一幕幕地從她頭腦中閃過……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不止一次地這樣問自己。頭腦中,似乎有兩個人在爭鬥。一會兒,這個人占上風;一會兒,另一個人占上風。她思索了好久好久,終於想通了,她一躍從床上爬起來,伏到床頭櫃上,攤開稿紙,寫了起來。她要給傲哥寫封信。

寫什麼呢?她思忖了半天,也沒有下筆。平時,她的文學水平不錯,此刻卻不知從何處寫起。思索了好久,她終於寫出了兩行字。她看了一遍,覺得這樣不妥,便一把扯了下來,揉成一團,扔到地上。接著,她又去寫,寫了看,看了又撕……如此反複,寫了五次。她終於將信寫好了。打開抽屜,拿出一枚印製得十分精美的信封,寫上自己娟秀的字:傲哥收。

嫂子如釋重負,好像完成了一項神聖而重要的使命,輕鬆地舒了一口氣。此刻,她的頭腦變得格外清醒,心胸也豁然開朗了。她下意識地看看腕上的手表,都一點三十分了,該睡覺了,明天早上還得去石凳中學報到。

次日早,嫂子起來,天已大亮。她推開窗戶,鳥雀在林間跳躍、啁啾,一束陽光瀑布似的瀉了進來。她感到說不出的舒暢,幾天來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她精心地洗漱完畢,淡淡地化了妝,便拎起簡單的行李,揣著昨晚寫好的那封信,走出了寢室。

她輕輕地走到傲哥的門旁,抬起手敲了兩下。傲哥仿佛約定好了似的,立刻走了出來。

“小妹老師,你這是?……”

“傲哥,我要上新的學校報到去了……”

傲哥看了看嫂子紅腫的眼睛,略顯疲倦的神情,從心裏感到內疚,他深情地說:“小妹老師,我送送你好嗎?”嫂子點頭答應了。

陽光暖洋洋地從林子上空射下來,四周的山野顯得鬱鬱蔥蔥,早晨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兩人在路上慢悠悠地走著。好長時間,誰也沒說話。終於,嫂子開了口:“我走了,這樣也好,免得打擾你們……”

嫂子還想說下去。傲哥打斷了她的話,說:“小妹老師,不要這樣說,我們永遠是好朋友,真的,請你相信我……”

嫂子低著頭,難過地說:“我過去錯怪了你,甚至有些恨你……現在一切都想通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傲哥望著藍藍的天空,徐徐地舒了一口氣,說:“小妹老師,我永遠記住你對我的真情……天涯何處無芳草,我相信你會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人……”

前麵就是路口了,兩人才發現已經走了很遠的一段路。嫂子說:“傲哥,你不要送了。”傲哥回頭看了看遠處的校舍說:“小妹老師,我不送你了。祝你爾後一帆風順。再見!”

傲哥、嫂子同時伸手握別,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又慢慢地鬆開。傲哥說了一聲“小妹珍重”便轉身離開。嫂子突然高喊一聲:“等等。”傲哥轉過頭來,見嫂子手中高揚著一封信。嫂子說:“給你——信!”

一封薄薄的信,傲哥感到有千斤重,他鄭重地放進衣兜裏,望著嫂子一笑,又說了一句:“再見!”

嫂子也回聲:“再見!”

嫂子加快了腳步,邁著輕盈的步伐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