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後一直沒有回家,怕父母看見我傷心。很多東西都需要時間來治愈,時間久了,原諒也就顯得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我讓西西約了劉緹和白小葉,四個人吃了一頓肝腸寸斷的飯。我知道她們都想安慰我,可她們卻什麼都沒有說,因為她們還記得十幾年前我們曾發過的誓言:無論怎樣,都不要為了愛情流淚;無論怎樣,都不要為了愛情彼此安慰。我們對自己的狠,就是對自己的保護;對別人的寬容,就是對自己本性的維護。
我一直沒有舍得換手機號碼,我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麼。我知道,作為女人,不能這樣生活,愛情原本就是越求越賤。衛一直都沒有給我打過電話,哪怕震我一下也沒有。很久很久以後,當我正準備換號碼的時候,突然有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進來,我問是誰,沒有回應,我又問了一遍,那邊才傳來一聲很憔悴、很嘶啞的聲音。是個女人。她說,你是合歡嗎?我說是。我問她是誰,有什麼事,她說她叫芙蓉。我一下子就呆在了那兒。我記起衛當年跟我說的那句“大俗即大雅”的話來。
我的真名叫林冰,衛說聽起來沒有生命力,他給我私自起了個名字叫合歡。有一次,他說小時候,他們家門前栽了一棵樹,高大粗壯,據說已經長了很多年了,衛一直都不知道它叫什麼,後來,因為哥哥要娶媳婦,沒有木材做衣櫃,所以就把樹給伐了。以後,又栽了一棵樹,那棵樹每年春天都會開出很多很多粉紅的花兒來,在陽光下看起來,還有一些白,風一吹,它們就四散飄蕩,毛茸茸的,握在手上很軟,很舒服。衛依然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我告訴衛,那是芙蓉,衛聽了,就笑著說,怪不得別人形容女子長得美麗,就說“清水出芙蓉”呢。
衛叫這個女子芙蓉,可見衛有多愛她。我拿著電話,說不出話。芙蓉輕緩地跟我說,衛走了。我有些得意又有些悲哀地冷笑,這樣的男人,你再愛他,也隻不過是他生命中的過客。她繼續說:“姐姐,衛走的時候,說他想你,他說他最愛的是你。”我依然笑:“他最愛的是我,選擇的卻是你!”我不知道,都已經這麼久了,為什麼一提起衛,還是會變得如此尖刻。她繼續不緊不慢地跟我說,衛說他希望下輩子還能和你在一起。我隻有木然。
芙蓉自顧自地在那兒說,她說衛一直都不喜歡她,最後跟她在一起隻是因為他覺得對不起她,因為她為了他而失去了左腿,並且當時,衛還是一直都在猶豫,一直都隻是經常地去看她,直到那次她從樓上摔下,昏迷了很久,衛才決定給她一輩子。衛是在一次陪芙蓉參加公司聚會時,酒後駕車出的事。事發當天,天上正下著雨,芙蓉說她真不明白為什麼衛那天會喝那麼多酒,她說她還記得,衛當時不顧眾人的勸阻,執意要親自開車,他不讓芙蓉跟著,最後,拗不過芙蓉,就讓她上了後座,當時他還說他看見她就煩。芙蓉說著說著就哭了,她說她要早點兒知道就不愛他了。我沒有說話,愛是最不講道理的,是人力所能控製的嗎?如果可以,那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那麼多痛苦的人嗎?上車後,衛還咕咕噥噥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他說:“我欠你的,我都還給你。”芙蓉說她一直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車禍發生後,芙蓉輕度擦傷,而衛隻清醒了幾分鍾,艱難地說完了要芙蓉帶給我的話後,就死了。
我一個人去看衛,他的墓上堆滿了一束一束的百合花,慘白慘白,讓人看不出活力,望不見幸福。“大俗即大雅”,依稀能記起衛說這句話時的口氣和神態,很孩子氣,帶著很幸福的微笑。我把那束血紅的牡丹花放在他麵前,我告訴衛說,每年牡丹花開的時候,我都會把家裏的花帶來給他看,讓他聞。
“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