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豬說成是由人變化而成的,這種神話觀念表明初民並未在人與動物之間畫出截然有別的本質差異和界線。盡管在現實中人依賴豬為肉食來源,但這種經驗事實並未在意識中把人淩駕於動物之上,反而把依賴對象視為在許多方麵優於人本身的聖物,視為未成年人必須依賴的父親,後人必須依賴的先祖,這就是人變豬一類幻想發生的信仰條件。除了神話故事,原始社會以來的許多化裝儀式也在表演祖先與動物的同一互換關係。研究圖騰現象起因的蘇聯學者海通寫道:部落社會中的老人集中了前輩人的經驗與知識,因而能更有效地確定一些動植物繁殖的地點和方式,有較好的狩獵方法。於是,群體成員就會通過老年人來請求傳說中的始祖影響自然力。在儀式上,老年人裝扮為動物,效仿動物的習性,講述關於祖先的奇異經曆。大家確信此種象征性的儀式表演會求得祖先的幫助,祖先會親自化身為某種動物或植物。
人化身為豬的另外一種情形是,惡人為了使常人看不見他們的存在,往往可以施用隱形術,或化身為豬、狗、鳥或魚等。阿魯(Aru)島民部落就流行此種化身信仰,常人遇到此類動物需要格外留心,以免被惡靈所傷害侵擾。
至於第三種類型的人變豬,是被動性質的變形,和前兩種由神(祖)或惡靈附體的妖巫主動性自我變形不同,某一凡俗之人因罪過(違反禁忌或冒犯超自然力等)被懲罰變成某種動物。各古文明中流傳下來的“變形記”故事多屬此類。
西方文學中由於有荷馬史詩《奧德修紀》卷十所記刻爾吉女神變人為豬的一幕,對於此種類型的變形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不足為奇了。英雄奧德修航海返鄉途中,路經埃亞依島,手下二十二人去拜訪刻爾吉女神:
刻爾吉帶他們進了房間,請他們在椅子上坐下,請他們吃些奶酪、麥餅、淺黃色的蜂蜜和普難尼酒,但是她在酒飯裏加上迷藥,使他們完全忘記故鄉;她請他們喝了酒之後,就用杖打他們,把他們關在豬圈裏;他們的頭臉、聲音、毛發和身體都變成豬,隻有思想感情依舊不變;這樣他們啼哭著就都被關閉起來了:刻爾吉又丟下一些??的果實和山茱萸給他們吃,那些都是爬行的豬經常吃的東西。
奧德修幸虧有神使赫爾墨秘傳的草藥,才免遭被變為豬的厄運,並且用智慧說服女神釋放了他的夥伴們:
刻爾吉走過堂上,手裏拿著杖,打開豬圈的門,把那些變成九歲的豬的形狀的人趕出來;他們站在她麵前;她從他們中間走過,給他們每人塗上另一種藥,過去女神刻爾吉用藥使他們長出的豬毛就從他們身上落下;他們又變成人,而且比以前更年輕,更壯健魁偉。
看到這場人豬之間的變形悲喜劇,文明人也許會驚訝荷馬的神話想象力。現代速效養豬法用半年時間就可使仔豬長大到80千克體重,九歲以上之豬恐怕早已養成豬精了。與原始部落中祖先變豬的信念不同,荷馬史詩中把變豬看做人生中的悲慘事件,這恐怕和早期希臘文明中人的自我意識萌生有一定聯係,希臘人不再像原始人那樣把動物和人類視為同類。這樣,變形也就是人的“異”變,當然要視為不幸和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