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南太平洋赫維島民(the Hervey)的豬起源神話講道:瑪魯是一位老盲人,他與兒子卡申加住在一起。有一年發生饑荒,卡申加很難為父親和自己找到食物。他給盲老人一些香蕉根和魚充饑,自己僅靠些貝類海生物維生。老人懷疑兒子把最壞的食物給了他,自己偷偷吃好東西。後來才發現卡申加已經快餓死了,他用手摸兒子的身體,覺得那隻是一幅骨頭架子。兩人抱頭痛哭,父親用椰子和麵包果做了一頓美餐,那是留待萬不得已時才吃的。兩人吃光這一切,麵麵相覷,隻有等死了。父親叫兒子用樹葉和草把自己蓋起來,然後回家呆上四天。等到四天後蠕蟲生出來了,再回來看他。卡申加照父親所吩咐的去做了。當他再回到父親死處,看到所有那些樹葉和草散亂開來,從那土中跳出一群豬,有黑色的、白色的和花斑的。饑荒永遠成為過去,卡申加成了這個島上的偉大首領。
這是一則非常有趣的神話,它把豬的起源作為解決人所麵臨的饑荒威脅的一種一勞永逸的辦法來加以敘述,這就異常鮮明地回答了為何養豬的問題,把人豬關係放置於簡單的功利性的因果程式中。而關於豬源自自我犧牲的父親這一情節,一方麵與圖騰化身信仰相聯係,另一方麵也體現著以農耕經驗為基型的死而複生信仰,以及神(或祖先)之死給後人帶來永久性食物的神話觀念。關於後者,伊薩克曾做過如下比較和概括:動植物的馴化者們在世界觀上具有相似性――
在新舊大陸的農業儀式之間,有著某些驚人的相似。阿茲台克人有一個“殺尤伊齊洛彼奇特利神”的節日;在那一天,由加進人血的生麵團做成這個神的像,被一個僧人“殺死”在廟中。神像接著被切成碎塊,並分給全村社所有的男人吃掉。還有許多舉行類似儀式的農業節目。舊大陸農業社會的所有關於被殺之神的神話,其主要內容如下:神的死亡,由於神死了而獲準取得食物,並且建立了人和植物共命運的世界秩序。
神話總是以奇特幻想的方式去解答困惑初民的理性難題,在現實的必然性和超現實的可能性之間架起橋梁。據赫維島人的神話,現存的豬種乃是複活的先祖。參照神話講述的其他習俗,瑪魯老人吩咐兒子用樹葉遮蓋自己身體的細節也就不難理解了:“本世紀初,P?布萊在大洋洲新不列顛島收集的神話裏談到,許多英雄死後,如果人們收攏其遺骨並覆蓋樹葉,施以魔法,英雄便可以複活。”樹葉和草類植物皆是年年再生的,人們希望借助於它們的再生力量給動物和人也帶來死後複活的能力。兒子卡申加獲得由老父變的豬群後就能登上至尊之位,成為部落社會的領袖,這一結局也暗含著豬作為財富和權力象征的意思。在“飛土逐肉”的狩獵社會中,體魄強健的勇武獵手最易被擁戴為領袖,而到了“養肉”社會中,擁有家豬數量最多的人也就理所當然要被奉為“頭人”或“首領”了。
在尚處在石器時代生產水平的安達曼島民社會中,捕獵野豬是重要的食物來源。該社會的宗教意識中豬亦占有相當的地位。神話中講到兩位主要的神――西北季風和西南季風是夫婦,他們生下的子女有日、月和鳥。月為男性,太陽做了月的妻子,生下星星。月神有時會變成豬。這種把豬同天文現象相聯係的神話素材對於理解漢字中的“豕”同作為十二支末位的“亥”之間的關聯,或許能有所啟迪。島民社會中還流行生殖女神及其配偶男神結婚的神話。坎貝爾認為這是在舊大陸自新石器時代以來就流傳的典型的農耕神話模式,如維納斯與阿都尼斯,易士塔與塔木茲,以及古埃及的奧西裏斯等等。學者們傾向於認為此種神話模式連同養豬和製陶技術,都是從大陸上傳播到安達曼島的。該神話在島民部落中轉換為祖先神話和動物圖騰相交織的形態:大蜥蜴先生是世上第一位男人,他的妻子是麝貓夫人。結婚之前,大蜥蜴先生剛剛完成他的成年禮,到叢林中去獵豬,爬樹時被掛住了生殖器。麝貓夫人見狀把他從困境中解救出來,二人成為夫妻,就是安達曼島民的始祖。神話還將某些食用動物說成是島民當初的祖先:麝貓夫人將某些祖先變成了豬;有些豬跳入海中,又變成了海牛(dugong,又譯儒艮)。坎貝爾分析道:那些被宰殺和食用的動物與一般作為人之鄰居的動物相比,顯然對於島民的心理具有特殊的意義。可以引用吉澤?若海姆的話來揭示此種含義:“所有被殺的都變成父親。”安達曼人的成年儀式看來也旨在保護成年者免受被食之動物的靈力之侵襲。要行成年禮的男孩和女孩都要在一段時間內禁食該種動物,然後在儀式性的保護之下開齋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