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夕覺得心裏一股暖流湧過:“舅舅,您這份心意,德閔謝過了。”
查繼良道:“錢財最是考驗人心,那麼大一筆財富,定南侯經不起誘惑也在意料之中。査家家財萬貫,卻無人可托,這大概就是德閔和我命裏的劫數吧。想到這裏我也就釋然了,算了,隻要他如數歸還了査家的財產,別的事情我就放他一馬。父親在世時常說:讓人一步自己寬。我也核計了,退產歸退產,於情於理他都該退。可逼得太過了,就難免自取其禍,害人害己。”
許萱河擊掌叫絕:“正是這個道理,我以為繼良你受屈二十年,很難轉過彎子,正不知該怎麼勸你呢,難得你這麼快就想明白了。”
老侯爺道:“是這個理兒,凡事不可太過,處處留有餘地,方是積福之法。繼良雖然年幼失怙,心田卻是難得的。査氏必有後福。”
査繼良致謝。
忠勤侯道:“定南侯今日說,你姐姐去世前留了一份新遺囑,把所有家產分成三份,你們甥舅各一份,給他有一份。這是事實麼?”
“是的,確有此事。我手頭上也有這份證據。”査繼良回答道。
“不必擔心,定南侯自愧沒有盡到撫養的責任,說了査家的財產他一文不取全數退還,隻求繼良你別鬧大。他父兄在世時也是一代英雄,他襲著他們的爵位,不想自家的醜行傳揚,給先人抹黑。”
査繼良點點頭:“他不耍花樣,我就成全他這點孝心。如果他摳摳索索,還想從中漁利,那我是寸步不讓的。”
許萱海道:“不會不會,定南侯很爽快,我看這件事順順利利就能了結。”
査繼良點頭:“我做好兩手準備就是。大姐,父親破家嫁女之時,找了四個證人,其中第一位就是秦姑父。您知道這事嗎?”
大太太點頭。
“萬一事情不順,需要有證人幫我上堂作證。秦姑父仙逝之前,對此事有無安排?”
“我父親一生清貧,最厭富貴奢靡,當日迫於舅舅請求,不得不簽名畫押,回家後很是煩惱,生怕卷進錢財官司,汙了一世名節。他臨終時沒有提起此事。我猜想,這些證據若他沒有銷毀,就一定在我大弟弟蘭霜手裏。”
屋裏人不由得皺眉。
“蘭霜哥哥現在何處?”
“他在禺州做刺史。你可以寫封信去問問他,書信直接遞到刺史衙門就行。”
“謝謝大姐,我會一個個聯係這幾個證人。需要的話,蘭霜哥哥能否為我進京作證?”
大太太道:“說不好,蘭霜在某些地方頗似我爹爹,爭競錢財這種事通常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查繼良愣了一下,笑道:“我爹爹在世時讚過秦姑父高情遠誌,如崖邊孤月,皎然無塵。我自己念念不忘追討家產,還要扯別人的後腿,倒有幾分自慚了。”
許萱河看了一眼大太太,沒有吱聲。
夏夕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丫丫,皺緊了眉頭。
丫丫會錯了意,還以為夏夕讓她發言,不假思索地就開了口:“不是這樣說的,秦老大人當初既然應承了作證人,他就有作證的義務和責任。再皎然無塵,豈不聞君子一諾千金?再說查家破家嫁女是實,又不是要他幫著說謊,又怎麼會玷汙了他的名節呢?”
大太太麵色一冷,厲聲斥道:“放肆。”
丫丫一驚,本能地往夏夕身畔縮了一下,臉上掛上了怯色。
夏夕掩口示意她閉嘴,轉臉對査繼良說道:“舅舅,崖邊孤月,性情高冷,不染塵垢,隻怕指望不得。您試試聯絡別的證人吧。咱甥舅二人有命富貴,沒命受窮,不要強人所難才好。”
査繼良默默地點頭,“說得是。”
這番話在大太太聽來,當真刺耳。夏夕一貫拿她不當回事,這會兒連她的父兄也一並無視。被拘禁一夜,顏麵無存,大太太內心本就萬丈狂瀾,這會強自按捺,臉色十分難看。
夏夕裝作沒留意,繼續說:“自慚您卻大可不必。捷哥近來在讀《孟子》,我閑來聽了幾耳朵,倒是有些領悟。孟子有雲: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按這個邏輯,反過來說,本吾有而索還,義之所在,理所當然爾。外祖將您和家產托人代管,不恭地說,這件事上非義的不是您,您是受害者。若是您討不回來,這個社會反倒失去了公平正義。”
許靜瑜和德雅相伴進了屋子,後麵幾個仆婦,抬了幾隻箱籠。聽到這句話,兩人同時一愣。
査繼良也沒見過這種女眷,明著開導他,話風裏機關重重,隱隱卻在譏刺婆婆,不由得暗暗擔心。
“孟子還說: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不合道義,一碗飯都不能亂吃,因為合乎道義,舜接受了堯的萬裏江山也不慚愧。這段話您不會不知,堂堂正正該做的事,偏引以為恥,是與非都混淆了。您就是這麼念書的?”
在座的誰都不傻,這通引經據典含著多少骨頭,大家都心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