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雅王爺指婚歎風月 孤妙玉烹茶遇知音(1 / 3)

話說黛玉看了寶玉寫的《囚雀淚》,忍不住起身替他修改,看到結尾處有一段《漁家傲》,寫到:

絲竹聲聲脂粉豔。鑼鼓錚錚淚痕幹,倦演風月日不安,難遂願,怕惹閑愁夜不眠。

懶對春花殘妝淡,忽聞囚雀啼聲亂,空有前世今生緣,悄聲歎,原來辜負好華年。

看了不由感慨萬千,觸動自己無盡心事,尤其“難遂願、空有前世今生緣,原來辜負好華年”幾句,就如說自己一般,於是忍不住落下淚來。怕寶玉看了動問,忙轉過身假裝看鸚鵡吃食,悄悄拭淚。寶玉一心看黛玉修改的地方,竟沒有發現。一手拿著稿子,一邊問黛玉這首《漁家傲》有無可改之處。

黛玉忙止了淚,回身道:“寫得很好,雖沒有奇麗之句,卻句句都打動人心,隻有一字不妥。”

寶玉忙問哪個字。

黛玉說:“將忽聞改為驚聞,豈不更妥當?聽囚雀悲啼,如聞自己心中哀號,怎不驚心動魄,單一個忽字,難傳其意!”

寶玉聽了連連點頭。就提筆按黛玉所說改了。

不提寶黛在這裏撰寫曲文,且說賈政自元妃歸省之後,居官更加勤慎,以期仰答皇恩。皇上見他人品端方,風聲清肅,雖非科第出身,卻是書香世代,因特將他點了學差,也無非是選拔真才之意。這賈政隻得奉了旨,擇於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別過宗祠及賈母,便起身而去。寶玉等如何送行,以及賈政出差外麵諸事,不及細述。

賈政走後,寶玉越發無所顧忌,每日在園中縱性遊蕩。偏探春興起成立詩社的念頭,賈芸又送來兩盆白海棠,那大觀園中的女子,哪一個不是滿腹詩書,雖口上推脫,其實一呼百應,一時佳作成篇。寶玉又接來湘雲,誰知那湘雲竟是個詩魔,真個出口成章,落筆錦繡。於是大家評詩論句,熱鬧非凡。

湘雲還隻覺意猶未盡,嚷嚷著要做東邀社,好在寶釵是個細心的,回去替她安排布置,去哥哥那裏要了螃蟹來宴請大家,又解了湘雲的尷尬,又讓合府高興,詩社的事務也安排得妥妥貼貼。湘雲心中萬分感激。

這裏賈府上下設宴取樂,正巧那舊年打秋風的劉姥姥又來送瓜菜,賈母正想個有年紀的人陪著說話,便留她園中吃喝玩耍,大家作陪兩日,其間笑話也不必備述。隻是劉姥姥走時,鳳姐不僅向她討了大姐的名字,就讓大姐以“巧”字為名,還送姥姥許多財物,而且囑咐她把板兒送到賈府的家塾念書,托付給賈瑞夫婦照管。又吩咐周瑞家的把一處賈府的飯莊生意交給劉姥姥的女婿狗兒打理,讓他有個正經營生。別說劉姥姥千恩萬謝,就連平兒看了,都覺得稀罕,私下問了鳳姐幾句。鳳姐答道:“人都說我是得意濃時易接濟,隻不知我也有我的打算。她一個莊戶人家得此殊榮,一定會永世感念咱們家的恩情。你現在看她貧家破戶,隻不知風雲變幻,焉知沒有倚仗她的時候。咱們這樣的人家,榮華的時候自然事事都好,可若有個閃失了,那些官場上的交情是靠不住的,到時候才知道什麼是人情冷暖,什麼是世態炎涼了!”說著又抱過巧姐來,笑著對平兒說;“都說我們大姐生的日子不好,如今得了這個名字,必定能逢凶化吉,今後自有她的一段造化!”平兒聽了,忙說;“我們大姐將來一定不錯,不說別的,單說奶奶這樣的為人處世,就不知給大姐積了多少福壽呢!”話未說完,那巧姐在鳳姐懷裏咯咯笑出聲來,喜滋滋玩起板兒換給他的佛手,逗得鳳姐、平兒一起發笑。

此時的賈府真個是鮮花著錦,烈焰烹油。處處花紅柳綠,一派繁茂景象。送走了劉姥姥,眼下又有幾件大喜事等著鳳姐操辦。一是元妃自有孕以來,恩寵日盛,待產之際,加封皇貴妃;二是馮紫英得勝回朝,平叛有功,加封為英武大將軍;三是北靜王年滿弱冠,皇上念及當初四位王爺,惟北靜王功最高,現今的北靜王世榮又以性情謙和,為人方正享譽朝中,於是將爵位加升為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賈府自家的喜事猶未忙完,因跟馮府、北府交情深厚,少不得往來慶賀,排宴送禮,兩府自然又有回禮,賈府又要送迎款待,每日裏車馬川流,酒宴不止,忙得鳳姐不得喘息。

這日裏鳳姐在榮禧堂上陳列北靜王的壽禮,金銀玉器、字畫繡品滿滿擺了一屋子。賈母看了,猶說略顯輕薄。說道:“如今比不得從前了,他爺爺在朝的時候,我也給他家預備過壽禮,哪樣不是無價之寶。單那刻了福壽的金葉子就有幾箱子,不過給北靜王賞人罷了!咱們世受北府的恩德庇護,這些事情上萬萬小氣不得!”

鳳姐忙答應著再去添置。寶玉卻在一旁插話說:“北靜王與旁人不同,是個最愛風雅的人,文采斐然,格調不俗。這些金銀之物雖不可少,隻是再多他也不稀罕。倒不如準備些新奇有趣的賀禮,讓他開心。”

賈母聽了點頭。鳳姐說:“寶兄弟常去王府,陪王爺喝茶、談話,知道王爺的稟性,他說的自然不錯。隻是,到底什麼才是新奇有趣?你索性出個主意,我才好去辦。”

寶玉說:“倒不勞姐姐操心。他看了元妃姐姐省親時候我們寫的詩和對聯,對大觀園神往不止,又兼上次在宮裏看了咱們家小戲班伺候娘娘的戲,愛得什麼一樣。我們何不就把園中內眷避了,請他來遊玩一天,再在那藕香榭演習些時下的新曲給他看,他必定喜歡!”

鳳姐說:“我雖不通這些,那日陪老太太在園裏聽戲,樂聲穿林度水而來,也覺心曠神怡,跟別處不同。王爺若真肯賞臉,這倒也是個好主意。”

賈母想了想,說:“也罷了,讓寶玉親自去請,裏麵自然要小心款待,隻是外麵別太招搖了。”

鳳姐知道賈母是怕樹大招風的意思,忙點頭應允了。一時走開,準備元chun宮中打賞的東西去了。

這裏寶玉便換衣服去了北府。果然北靜王連日慶賀,早就厭煩了繁文縟節、迎來送往。聽了寶玉的主意連聲叫好。跟寶玉約好三日後微服前往,隻一乘小轎,一個親隨。不叫寶玉太過鋪張。又問寶玉準備了什麼戲?

寶玉說:“是時下最新的,我們小戲班新排演的曲目,連我都沒有看過。”

北靜王說:“如此最好,最怕那幾套老舊戲文,冗長無趣。”

寶玉得了準信,又忙忙趕回賈府安排。原來,他早把寫好的《囚雀淚》送到梨香院,讓賈薔著師傅按本排戲。賈薔本沒在意,隻交給師傅去教習。誰知齡官聽師傅講了曲本早就泣不成聲,嚇壞了旁邊的幾個小伶,忙去叫賈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