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回 以牙還牙麵駁悍奴 將計就計發嫁寵婢(3 / 3)

晴雯忙解釋道:“忠順王府來勢洶洶,這想來是寶二爺急中生智的搪塞之詞。並沒有這樣的事情。”

王夫人哀聲道:“他也太過淘氣了些,專愛結交這些人,又愛在女孩群裏混,也難怪老爺生氣。忠順王府豈是好惹的,那長史官被他一頓辯駁去了,還不知又要惹出什麼禍端來!”

晴雯見王夫人憂心忡忡,忙寬慰道:“太太竟不知,自金釧的事後,二爺就變了個人,再不跟丫鬟們混鬧,有空也不過自己看書寫字,或與姑娘們談講詩文。將先前小孩家的怪誕之態收斂了許多。我們一旁看了,心中都讚他尊貴得體。想是吃一塹長一智,自己明白過來了。何況我從小跟隨二爺,說他淘氣不愛讀書確實是有,但那些下作的歪邪心思,是斷斷沒有的!不要說對園裏的姐妹,就是對我們也都守著規矩行事。怕的是那些平白嚼舌根的人,嫉妒二爺得老太太偏寵,什麼惡毒的話說不出來!”

王夫人聽了,點頭歎息,由不得趕著晴雯叫了一聲:“我的兒!你這話說的明白,和我的心裏想的一樣。寶玉雖然嬌寵些,到底不是那左性的孩子,否則老太太也不能愛得鳳凰一般!就怕他行事孩子氣,被人陷害了還不知道,從沒個防範,到底吃了虧!你今天既然說出這樣有見地的話來,難為你細心,真正好孩子。索性我就把他交給你,你幫我看著他,別讓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保全我母子的名譽,自然不辜負你。但若是再有人敢恣意尋事,你也隻管來回我。我斷不能輕饒了他們!”晴雯連連答應著去了。王夫人又叫鳳姐進來商議如何應對忠順王府。

因寶玉挨了打,怡紅院比往日還要熱鬧,又是寶釵送藥,又是黛玉灑淚,眾姐妹也時常前來探望。晴雯剛從王夫人處回來,寶玉又遣他去給黛玉送帕子。人來人往好不忙碌。卻隻有鳳姐沒再出現。此時,她在忙著幫寶玉善後。

忠順王府的人走後,鳳姐料到琪官的行蹤遲早要敗露,便立刻遣旺兒到離城二十裏的東郊紫檀堡找到他,將王府搜尋,寶玉挨打的事情細細告訴他知道。旺兒又將鳳姐定下的對策向蔣玉涵和盤托出,二人合計妥當後,旺兒才回府複命。故王夫人來叫來鳳姐商議此事時,鳳姐已成竹在胸。王夫人聽了她的主意和部署,也放下心來,口中不由誇獎她道:“難為你如此敏銳縝密,想出這兩全之策!”

果然未出三日,忠順王府的長史官又來登門造訪。這一次卻是笑容滿麵,連聲請罪。賈政滿心惶恐詫異。隻聽那來人說:“上次造訪,言語多有冒犯,此番前來,一為謝罪,二為求親。”賈政聽到求親二字更加疑惑,忙問:“不知為何人求親?”長史官笑答說:“我們到底在東郊尋到了琪官,他見被我們找到了,方說出實話。據他說,他與令郎不過萍水之交,卻是偶到東府串戲的時候,遇上貴府一位名叫花襲人的侍女,便一見鍾情,留下了茜香羅作為表記。回去後,買房置地,隻為著贖她出來成親。琪官被我們帶回府後,幾番哭求王爺成全。若是別的戲子,斷不敢上門叨擾,隻這琪官,卻是我們王爺離不了的人物,少不得懇求貴府忍痛割愛,成全琪官一片癡情,也好讓王爺安心。”賈政聽了,心下奇怪,不敢貿然應允,隻答道:“府中俗務下官久不過問,既然長官來問,容我到後麵問清緣由,尋出此人,再來回稟。”長史官笑嗬嗬的說:“賈老請便,也不用尋找,那襲人就是令郎的寵婢,從小跟隨令郎身邊。必定一問就知。”賈政滿腹狐疑地轉進後房,忙叫來王夫人和鳳姐詢問。

原來那日寶玉挨打之後,鳳姐讓旺兒將事情告訴蔣玉菡,蔣玉菡感念寶玉回護之恩,知他因此遭難,十分過意不去,不由又是愧疚又是牽掛,當下便要挺身去王府為寶玉辯白開解。旺兒按鳳姐的囑咐勸阻道:“王爺如此費心尋你,斷非隻為聲色之好,兩府恩怨糾葛,互相都有戒備之心,你行走王府多年,如今卻與賈府的少爺交好,豈不犯了王爺的大忌?即便你走去為寶二爺辯白一番,也難讓王爺信服。況你私逃出來,無非是想脫了王府奴役,過兩天舒心日子。若就此回去,豈不是枉費了這許多心機?寶二爺若知你為他舍身,又豈能安心養傷。”

蔣玉涵見他說的有理,倒一時沒了主意,忙向來人討計。

旺兒笑道:“我們二奶奶早為你想好了對策。既然茜香羅之事已被王府探知,倒不如將計就計,你隻說自己迷戀上了寶玉身邊的侍婢,將紅汗巾私贈她做了表記。那日在酒席上故意對寶玉說起‘花氣襲人’,又借機與他親和,原是做些鋪墊,打算著日後求他成全。逃出來置辦家業,也是為了迎娶佳人。如此一來,王爺方能信你幾分,免了他的猜疑之心。”

蔣玉菡聽了深以為然,答道:“我在王府伺候多年,素知王爺為人,最是多疑。萬幸那日與二爺互贈汗巾,身邊並無一人,雖他們探得茜香羅的去向,也難知道這層底裏。方才那一番說辭也能勉強搪塞得過去了。”

旺兒又道:“料想長史官不幾日定能找到這裏,你跟他回去,一見到王爺就哭求哀告,斷要他上門替你提親。他見你如此,為探虛實,必定會應你所求,來我府中求親。我們二奶奶已決意假戲真唱,將花襲人許配於你。你隻管歡天喜地迎娶她進門。王爺見了,再不疑的。況他既然替你求親,自然不好再翻臉抓你回去。你們夫妻倆自在度日,豈不稱願?”

蔣玉菡連聲稱好,道:“果然如此,我與寶二爺都可保無虞。你且回去稟告二奶奶,琪官一定依計行事,請讓府上放心。”

二人商議完畢,旺兒回府稟告鳳姐。因此王爺派人提親,鳳姐心中早有準備。見賈政來問,忙開口道:“此是琪官一番苦心,他如此說無非是為了洗脫寶玉,以免王爺多心,再生事端。既然如此,咱們隻好將計就計,讓襲人認了此事,把她風風光光地發嫁出去。如若不然,更添王爺疑慮,反為不美。”

賈政見此,隻得應允。王夫人立刻著人把襲人叫來,讓鳳姐自去安排。那鳳姐把襲人帶入內室,據實說了來龍去脈,襲人乍聽之下,不由放聲大哭,鳳姐知道她心中有萬般委屈,安慰說:“事已至此,你也休怪府裏狠心。忠順王府權勢蓋天,雖說是一場陰差陽錯,但王爺的麵子豈敢駁回。隻當是我替太太和寶兄弟求你出手搭救,如今除了這個辦法,也實在無法平息此事啊。”見襲人仍然啼哭不止,鳳姐知道她割舍不下寶玉,又說:“你若應了此事,不隻是救了寶玉,也是我們合府的恩人!”襲人這才抬起頭怔怔看著鳳姐,隻見鳳姐也是淚流滿麵,她就撲到在鳳姐懷裏,又痛哭起來。鳳姐摩挲著她說:“好襲人,我知道你心裏的委屈。你這幾年在寶玉身上用的心,我都明白!隻是你們有緣無份,如今還要你想開一些!到底作丫鬟的,能怎麼樣呢,如今既然這樣,我索性讓太太認你作了幹女兒,置辦一份上好的嫁妝,風風光光地把你發嫁出去。那蔣玉菡,是名震京城的紅伶,風liu倜儻,一表人才,你別小看了他是個戲子,卻也是家財殷實,翩翩少年。與其在寶玉房裏苦熬,倒不如早日嫁過去,小兩口相守度日。既是王爺求婚,你又作了太太的幹女兒,又是這樣的模樣和人品,他必定相敬相愛。到時候鸞鳳和鳴,說不準還是一段佳話呢!”

襲人漸漸止了哭,細細品度鳳姐之言,知道事關兩府恩怨,斷難回轉,想想今後的前程,倒有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她本是個心軟溫和之人,雖說不十分願意,也隻好忍痛答應了。鳳姐見如此,果然去求太太認了襲人為女,又準備了極豐厚的一份嫁妝。

一時襲人從怡紅院搬出,到探春屋裏住下待嫁。一應供應按照三春規格。大家都走來道喜。卻活活愁倒了寶玉。想起平日襲人的溫柔可人之處,平添多少哀怨不平。隻是棒傷在身,不能走動,襲人收拾離開怡紅院的時候,他已是淒淒艾艾,兩人又拉著手說了無數體己話。那襲人說:“我這一去,隻怕再難見麵了,這房裏的幾個丫鬟,雖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卻隻有麝月最能明白我的苦心。隻求二爺看在我從小服侍的情分上,日後好歹留下她。也就當我在身邊伺候了。”又悄聲勸寶玉說:“二爺一年大似一年,園裏又住著兩位姑表和姨表姊妹,行動不比小時候,你雖藏著天大的心事,到底克製著些才是。若有個什麼閃失,莫說二爺,便是這些伺候的人也都死無葬身之地了。”寶玉聽了,深知襲人所慮,忙懇切道:“你字字金玉,我都牢牢記下了。”說罷兩人抱頭痛哭,還是鳳姐走來勸解開了。

到了臨嫁的時候,晴雯和麝月前來送行。隻見襲人披金掛銀,一身盛裝打扮,又見鳳姐張羅了好大一份嫁妝排列在門前。晴雯和麝月各自拿出幾樣針線作賀禮,末了,卻拿出那條紅汗巾交給襲人,說:“二爺說你的姻緣既然因此而起,少不了還帶了這個去。”晴雯又說:“本以為橫豎要在一起,誰知道出此變故,不要說二爺痛徹心腑,就是我們看著也心酸。你還要多保重,既然太太認了幹親,以後還常來走動才是。”

襲人淡淡一笑,說:“起先我也是存著這樣的癡心,如今方知命運難測。我雖不情願,卻也不得不去,原來合府的富貴前途也不過懸於一線,何況你我!但願我去了,你們真能好好在一起!”又對晴雯說:“若說模樣針線,誰也難及你,隻是暴碳一樣的脾氣,在那屋裏也難服人,幸好你從二奶奶那回來之後改了好多。”又囑咐麝月:“你雖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到底別學我這樣癡心才好!”話未說完,已經有人來催上轎。三人灑淚作別。

誰知那襲人到了蔣玉菡家,看那排場氣勢,雖趕不上賈府大門大戶,倒也是闊綽人家。也有十幾個下人奴婢,也是三進三出的庭院住著。那蔣玉菡果然品貌不俗,知道襲人是寶玉眼前的寵婢,不僅不惱,反而敬重她舍身救主的品性,又是如花似玉的模樣,少不了賠著小心,萬般迎合討好。襲人開始隻淡淡的,不予理睬,時間久了,也慢慢回轉心性,想想雖然事情因他而起,到底已經結為夫妻,也是前世的緣分。二人各自拿出汗巾來,彼此看著都是感慨萬分。從此襲人一心一意與蔣玉菡相守度日,心中又隻有一個蔣玉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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