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回 賢襲人施賢受警語 俏平兒掩俏感誠心(2 / 3)

哪知這榮國府裏每天數不盡的紛爭撕奪,卻說正月裏這日,鳳姐從趙姨娘窗下路過,聽到那愚婦正因為賈環在寶釵房裏跟鶯兒吵嘴的事情大罵賈環:“誰叫你上高台盤了?下流沒臉的東西!那裏玩不得?誰叫你跑了去討這沒意思?”鳳姐都聽到耳內,素來看不慣趙姨娘為人猥瑣,行事鬼祟,隻礙著探春的情麵不好發作,如今見她如此歪風喪氣地說話,又氣她心術不正,又怕她白帶壞了賈環,到底賈環也是這榮國府的子侄,若被她如此教管,變得邪毒左性,將來豈不麻煩!便隔著窗戶說道:“大正月裏,怎麼了?兄弟們小孩子家,一半點兒錯了,你隻教導他,說這樣話做什麼?正因為有環兄弟在,你舉動原該更比別人尊重些,將來他有了出息,那才是你的風光,隻管對他說這些歪心邪意、狐媚魘道的話,他小孩子不辨是非,信了這些話,說出去教別人知道,你又有什麼好處!”一麵說,一麵叫賈環出來。

賈環素日怕鳳姐比怕王夫人更甚,聽見叫他,便趕忙出來。趙姨娘也不敢出聲。鳳姐向賈環道:“你也是個沒性氣的東西呦!時常說給你:要吃,要喝,要玩,你愛和那個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和那個玩。你是這府裏的小爺,行端做正,誰敢瞧你不起!自己偏不尊重,要往下流裏走,安著壞心,還隻怨人家偏心呢。輸了幾個錢,就這麼個樣兒!若再如此,我先打了你,再打發人告訴學裏!”於是命豐兒給賈環拿錢,帶他別處去玩。賈環諾諾的,跟了豐兒得了錢,自去和迎春等玩去,不在話下。

這裏鳳姐一番義正言辭,自以為將賈環教導明白,趙姨娘理屈詞窮,斷不敢再生事端。哪知趙姨娘在屋裏隻氣得扯脖瞪眼,雖不敢當麵頂撞,卻無時不算計著報複解氣。

鳳姐回到房裏,平兒報說史大姑娘來了。鳳姐笑說:“又來個多話的,她這一來不知又鬧出多少事情來。”平兒不解。

後來果然風波不斷,先是黛玉因寶玉去了寶釵房裏拈酸吃醋,又是湘雲與黛玉鬥嘴,說“我隻保佑著趕明兒得一個咬舌的兒林姐夫”,最後連襲人都因為寶玉一味跟黛玉、湘雲廝混賭起氣來,寶玉幾番央告未果,隻得自己悶悶地去看書。鳳姐無日不懸掛著兩個玉兒,打聽得寶玉在房中悶坐,特差平兒去叫襲人來問話。襲人惶恐來了,見鳳姐無非閑聊,套問他年紀家鄉等語,又問寶玉近日作息。襲人一一小心答了。臨走時鳳姐忽然板起臉來囑咐道:“我知道你從來是個有心人,伺候了誰,心裏就隻有這個人。寶玉房裏有了你,自然諸事妥貼。你跟他時間久了,他的性情想必你也清楚。從小跟姐妹們親厚,又得老太太寵愛,要我看,貪玩總難免,要說有什麼出格的事情我是斷不相信的。雖則淘氣,但本性最是和善寬容,識禮曉義。別人說他倒也罷了,你們身邊的人可別輕易排遣他!!我要是聽到你們屋裏傳出什麼風言風語,是絕不會輕饒了你們的!又或有什麼輕佻魅惑的人,你也來告訴我,我眼裏是不揉沙子的!”襲人聽前麵那些話還則罷了,後麵的話卻是越聽越是膽寒。一時去了,正好遇到寶釵來寶玉房裏問長問短。說:“寶兄弟哪裏去了?”襲人想想剛才鳳姐的話不敢亂言,隻說不在屋裏。寶釵見她畏首畏腳,大不似往日行為,也不便細問,坐坐無趣,自己走了。

鳳姐隻顧這裏警示襲人,平兒卻來報大姐病了。於是又忙亂著請大夫診脈。大夫說是見喜了,並非別症。鳳姐聽了,忙遣人問:“可好不好?”大夫回道:“症雖險,卻順,倒還不妨。預備桑蟲、豬尾要緊。”鳳姐聽了,登時忙將起來:一麵打掃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麵傳與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麵命平兒打點鋪蓋衣服與賈璉隔房;一麵又拿大紅尺頭給奶子丫頭親近人等裁衣裳。外麵打掃淨室,款留兩位醫生,輪流斟酌診脈下藥,十二日不放家去。賈璉隻得搬出外書房安歇。

見他走了,鳳姐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叫過平兒說:“他一人在外麵我也不放心!你跟出去伺候,也好防他胡為!”平兒笑道:“奶奶還顧得上這些,我自然是跟奶奶在這裏守著姐兒,隨他出去做什麼?!”鳳姐推她道:“你還不知道咱們這位爺,罷了,你出去守著他隻怕我還放心些!”又笑著跟平兒低語道:“你羞什麼,本就是他房裏的人。趕明兒生個一男半女,我看著也高興!我不是那狹促人,你快別扭捏了!”平兒又羞又驚,想鳳姐為人竟與前大不相同了。聽她這般說,少不了隨賈璉出來了。

她哪裏知道,這個鳳姐早就不是以前那容不下人的鳳姐。原來袁夢自來到賈府,冷眼看平兒,隻見她心地善良,行事端莊,雖被賈璉收了房,卻對鳳姐一片赤忠,從沒有那獻媚討巧,爭風吃醋的行徑。因怕鳳姐生氣,她便時時故意躲著賈璉。袁夢還發現,凡賈璉在家,平兒連鮮豔的衣裳都不穿,更不插金戴銀,隻不過草草梳洗一番。以之前的鳳姐之威,賈璉之淫,她居然都可以獨善其身,可知是如何委曲求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