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底,林如海因為身染重疾,寫書來特接黛玉回去。賈母聽了,未免又加憂悶,隻得忙忙的打點黛玉起身。寶玉大不自在,爭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攔阻。於是賈母定要賈璉送他去,仍叫帶回來。鳳姐少不了要安排一應土儀盤費,打點二人上路。
一時間鳳姐請老太太擇定了出門日期,此時賈璉戀著鳳姐,乍然作別,少不了依依不舍,百般繾綣。到了臨別的這日,鳳姐一早起來在屋裏與平兒打點行裝,將黛玉和賈璉二人路上所用之物一一清點,收拾。嘴裏又囑咐賈璉說:“你走這一遭,也算任重道遠,林妹妹本就身子弱,一路奔波辛苦,若林姑父再有些個閃失,依她的性兒,怕不哭出一缸淚來,雖有奶娘丫鬟跟著,你也要小心照顧著她。凡百事情,都要料理周全,別顧前不顧後的。路上切記少喝酒,別被那起小子勾引著認得混帳女人。”
賈璉見鳳姐這般絮叨,笑說:“你隻管放心,老太太近日常誇你知道疼惜這些小姑子們,我這作哥哥的,總不能還不如你這作嫂子的。在老太太眼裏,除了寶玉,也就是林妹妹了,我豈敢怠慢。”
鳳姐答道:“這才是明白話。你隻記住我往日所說的,便也罷了。”
此時平兒出去安排車轎,賈璉見屋裏沒人,就猴上來對鳳姐悄語道:“你如今也太賢惠過了,每天必要囑咐嘮叨一番才罷,我白天件件依你,隻昨兒晚上我不過是略換個花樣,你為什麼就那麼扭手扭腳的呢?”
哪知鳳姐就漲紅了臉,隻管埋頭不語。賈璉看了,自己倒笑了,嘟囔道:“如今怎麼轉了性兒,剛成親時也不及近來這般害羞。”
說話間,平兒進來回說車轎已經備好。賈璉又與鳳姐私語了良久,方到上房同著黛玉辭別了眾人,帶領仆從,登舟往揚州去了。
話說鳳姐兒自賈璉送黛玉往揚州去後,心中實在無趣,每到晚間不過同平兒說笑一回,就胡亂睡了。這日夜間和平兒燈下擁爐,早命濃熏繡被,二人睡下,屈指計算行程該到何處。不知不覺已交三鼓。平兒已睡熟了。鳳姐方覺睡眼微蒙,忽聽外麵一陣急雨般叩門,立時有丫鬟在外麵喚道:“二奶奶快醒醒,東府那邊出事了,請奶奶馬上過去呢!”鳳姐立刻瞌睡全無,忽地一下坐了起來,平兒也早已驚醒,知道事關重大,忙跳下床來開了門叫進丫鬟,服侍鳳姐匆匆收拾了過寧府來。
袁夢料想必有禍事臨頭,不禁為可卿的命運擔憂。坐上去寧府的馬車,她已經手腳冰涼。聽著車輪在青石路上滾過的聲音,在夜色濃重的深宅大院裏,她第一次感到鋪天蓋地的惶恐和無助。穿越來這麼久,她每日都在苦思怎麼轉變可卿的悲劇,可是,情況急轉直下,看來她已無力回天。或許可卿本就是警幻的妹妹,身為仙子,塵緣已了,注定不久就要回去的。袁夢想到這裏,憶起往日與她的親和可人,不由滴下淚來。
本以為寧府必然已經哭聲震天,人慌馬亂。到了二門,卻發現是一片暴風雨前的死寂。鳳姐加快步子,身後的丫鬟和婆子都跟著她小跑起來。迎出來的隻有可卿的貼身丫鬟瑞珠。鳳姐一語不發地跟她到了可卿的房中。赫然見到賈珍坐在堂上紫漲著臉,已是老淚縱橫。尤氏和賈蓉都不知去向。除了瑞珠、寶珠,房內並沒有別的人伺候。這情形已頗為詭異。
鳳姐更覺不好,於是也不跟賈珍搭話,急轉身進了裏麵的臥房。卻見房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可卿正自己坐在鏡前細細地梳妝打扮。雖然已是病骨支離,卻發髻高盤,華服閃爍裝扮得異常隆重。她笑盈盈對鳳姐道:“嬸娘果然是脂粉隊裏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過你,皇權富貴麵前,多少七尺男兒都鬼迷心竅,身不由已,哪及嬸娘審時度勢,胸有塹壑。嬸娘勸我們懸崖勒馬,早早罷手,不是我不聽嬸娘的金玉良言。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這樣的身份又哪有自己選擇進退的餘地呢!如今事情已經敗露,終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鳳姐忙上前握住可卿的手問道:“如今怎麼說?難道忠義王事敗,連你的身份也暴露了?”說話間已是淚流滿麵。
可卿答道:“嬸娘不必如此,這半年多來,我日日懸心,夜夜不安。今日,事情總算有了了結,我也總算能解脫去了!縱觀古今,這種舍命的勾當,既然不成,哪有不一敗塗地的呢,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咱們家因有我的關係,怕也要受牽連。如今這事我也隻有請嬸娘安排籌劃,也隻有嬸娘這樣的謀略擔當方能救賈府於危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