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詭像(2 / 3)

“他在撒謊。”夕陽映照的別墅區道路上,齊木突然轉過頭,半張側臉燃燒著晚霞,他說:“那個人肯定還活著。”

“你怎麼知道?”米卡卡不解。

“這是作為犯罪師的直覺。”冰冷的光,似乎從他的視網膜上折射出來

“可是,他為什麼要撒謊?我們應該繼續追問下去的。”

齊木搖了搖頭。當一個人打算撒謊的時候,你不斷地追問,隻會得到更多的謊言。戳破一個謊言,隻需要靜靜等待。

跟我估計得完全一樣,那個人就是法老。

別墅的書房窗邊,成宇豪站在被風吹得翻飛的窗簾後麵,深沉地望著那兩位少年離去的背影,然後從口袋裏拿出那張多年前的照片,目光冷峻。

他在想,他似乎弄錯了一件事情——他以為李雨濃和龔文俊都是受了法老的詛咒而死。但就在他接到小孟的電話時,他的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如果這次的法老是人扮的呢?而這個人要對付的目標是他們幸存的五個人。雖然凶手的目的不明,但它的身份極有可能就是小孟。

因為,它在問他的地址。

一個多年不見的同伴突然來電,並且詢問他躲在哪兒,這件事不是很可疑嗎?再結合剛才校園偵探米卡卡帶來的那張合照,被熏黑的頭像不是別人,正是小孟,這就更驗證了成宇豪的想法。

可是,小孟為什麼要殺了其他人?這是成宇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但有一點他很肯定,當年在墓道裏找到的黃金之書,落在了五個人之中。現在,五者去其三,黃金之書不在小孟手裏,就在另一個人手裏。

這就是他為什麼把地址告訴小孟。這並非引狼入室,而是請君入甕。雖然隻見過黃金之書一次,但成宇豪一直對它念念不忘。他作為國內盜墓小說的領航者,如果能拿到黃金之書這樣的實物,一定會引起極大的轟動。

正如任何一個盜墓賊,都希望找到震驚世人的古物。

就在這時,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那邊傳來小孟的聲音:“我就快到珠海了。你在家嗎?”

“我在家等你呢。過來吧。”

過來吧。我的黃金之書。

成宇豪收起電話,清瘦的身影靜靜佇立。被晚霞洗得透亮的玻璃窗映出他的笑臉,嘴角的弧度異常冷漠。他枯等在窗前,等那個人。

夜色漸濃,塵世的美景猶如苦咖啡的甘味,藏在幽深的黑色之中。寧靜的海岸線漸漸模糊,別墅區的燈次第熄滅,聽著海的歌聲進入睡眠。

小區的物業值班室裏,電燈泡像出了故障,一閃一滅,就像一台老式相機,用閃光燈不停地定格那一幅詭異的畫麵——身穿製服的門衛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一隻黑黝黝的聖甲蟲嗖嗖爬過他的後腦勺,消失在一頭淩亂的卷發裏。

值班室外麵,一縷如死神般的黑影從路燈燈光下悄無聲息地穿行而過。它飄向那座44號別墅。浮雲在月光下流動,一棟棟沉睡熄燈的別墅在夜幕下就像死寂的棺材。它來到44號別墅前,輕推了下門,卻輕而易舉打開了。

門沒鎖。

黑影遲疑片刻,小心翼翼潛進去,身影隨即陷入屋內的幽暗中。

成宇豪在哪兒?

黑影靜靜思索,胸口微微起伏著。四周靜寂無聲,偶爾窗外的蟲鳴在它耳邊輕響。它看到,二樓的房間漏出半寸光線。人,似乎在那裏。

這樣想著,它的腳步漸漸地靠近樓梯。

剛爬上去之際,忽然,另一個黑影不知從哪裏鑽出來,出現在它的身後,並且高高舉起棍棒狀物體。它猛然察覺,轉過身去,已來不及。一記悶棍迎麵擊中它的腦門,它頓覺頭暈目眩,腳底不穩,咚地撞上扶手,接著一聲不吭像隻軟糯的肉蟲一樣倒在了地上。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束手電筒光,對準它的臉。襲擊者嘴角勾出得意的冷笑。

“哼,果然是你。”

光圈中是一張五十多歲的男人的臉。他穿著灰色連帽薄外套,輪廓雖飽經滄桑,卻依稀可見當年的意氣風發。

三十年多前,人們叫他小孟。

十幾分鍾之後,小孟感覺被人扇了一個耳光,意識漸漸清醒過來。腦袋因為遭受重擊,仍伴有強烈的暈眩感以致令人想作嘔。他試圖動動手臂,這才發現自己的四肢被繩縛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小孟慌了,坐在椅子上四處張望。

屋內一片漆黑,眼前遊動著沉甸甸無法驅散的黑暗。看不見任何物體,但……誰的呼吸就在身前悸動!

“誰?!”

他剛問出口,突然一道強烈的燈光直直迸射進他的雙眼,他條件反射地閉上眼。

“許久不見了。小孟別來無恙?”

這聲音……是成宇豪?

小孟眯起雙眼,勉強分辨出身前是一張實木書桌。那燈光就來自於書桌上的台燈。而台燈背後,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成宇豪,就是他襲擊了自己。小孟心中一涼。

“為什麼這麼做?”小孟問。

成宇豪稍稍湊前,臉靠近台燈邊緣,燈光映著他臉上的笑容些許猙獰,讓人發怵。那種神態,仿佛要將小孟看穿,挖出他的心肝,讀他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小孟則滿臉迷茫:

“宇豪,我們是同伴啊!”

“別再裝了。”成宇豪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你就是法老。”

沒有任何事情可以瞞得過他的雙眼,麵前這個穿灰色連帽薄外套的男人,不值得信任。他絕對不接受自己就這樣傻乎乎地當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怎麼會這樣想?!”小孟一驚,背上出了層層的冷汗。“你誤會了。我不是法老!”他試圖解釋,由於年齡而變得稍許灰暗的瞳仁浮現出焦急的情緒。成宇豪隻用嘿嘿的冷笑將小孟試圖溝通的欲望生生地頂了回去:

“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

成宇豪站起來,慢慢走近。小孟隻覺毛骨悚然,因為對方手握一把鋒利的尖刀,猛地抵住他的脖頸。刀尖貼著皮膚,冰冰涼涼。

“李雨濃和龔文俊都是你殺的吧?”

“不,不是我!我們曾經同生共死,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小孟極力辯解。

“因為黃金之書。”

隻一句,小孟便愣住了。“看來你真的誤會了。”小孟耐心解釋:“黃金之書不在我手裏。法老更不是我。你最好冷靜一點!”

“現在我不需要冷靜!”成宇豪絲毫不給小孟解釋的機會。“你最好把黃金之書交出來。我或許會饒你一命。”

“我根本就不知道黃金之書在哪裏!”

“你還不肯說是嗎?!”

“我真的沒有!”

一爭一辯,毫無結果。“真可惜啊。”成宇豪慢慢舉起了手中的刀,殺意在他的血脈裏狂奔咆哮起來。“雖然我很想得到黃金之書,但我更不想被法老幹掉。所以,我寧願不要黃金之書,也要你的命!”

“等……等一下!”

小孟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裏,隻見一道寒光劃過,小孟全身猛地抽搐痙攣。那把刀插進了他的腹部。汩汩的熱血湧了出來,漫過刀柄以及成宇豪的手,滴落在地板上。

哐當——隨著椅子倒地,小孟在陣陣劇痛中閉上了雙眼。

“你就跟著你的寶貝黃金之書下地獄吧。”

匕首冷漠地從小孟的身體抽出,成宇豪靜靜看了一眼動也不動的屍體,才轉身拿出預備好的麻袋。趁著夜色他將裝有屍體的麻袋丟上後備箱,然後將車開出別墅區。汽車行駛在空蕩的深夜道路上,風從車窗裏灌進來,吹幹他頭上的冷汗。深夜中的城市已經停止了喧囂,萬籟俱靜。

成宇豪的心砰砰地跳動。過往的一切在腦中片片播放,他想起曾經在大漠的日子,還有小孟憨厚的笑臉。然而,一切卻變了樣。滾燙的熱水滑落他的臉頰。

他不是故意要這樣的。隻是法老不願意放過他,一定要趕盡殺絕。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為了保護自己啊!

這些洶湧如潮水的情緒,隨著越來越靠近海邊而消散。成宇豪將車慢慢開進一條海邊小路,然後,停了下來。

貪欲也好,殺戮也好,詛咒也好。現在,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成宇豪靜靜看著冰冷的河水逐漸將麻袋淹沒。那些積聚在心底三十餘年的恐懼似乎也隨著麻袋的隨波逐流,漸漸漂散了。過了今夜,他還是他的暢銷書作家,法老則隻是個遙遠的傳說。

徹底解脫了……成宇豪閉上了眼,站在橋邊任淚水放肆地流了一會兒。

從此再也不會有人追殺他了。

至於那本黃金之書,就讓它隨著法老的死從此消失在人世吧。

汽車的前頭燈在無邊的黑暗中亮起,向歸途呼嘯而去。隻剩下那隻半浮半沉的麻袋,流向大海的入口處。

驀然——麻袋中霍地伸出一隻手,穿破冰冷的海麵!

是夜,海邊別墅一派安寧,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兩道車燈晃過保安室,成宇豪的車緩緩駛進小區。終於了卻了一樁心願,放下戒備的他開始感到困乏。

他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將車停好,離開車庫,匆匆回到家門口時,腳底突然傳來“嘎吱”的碎裂聲。像踩中了什麼東西。成宇豪移開腳,看到一隻黑色小蟲被踩扁了,稀爛的血肉與內髒像在地麵上畫了一個巨大的死亡終結符。

分辨不出是什麼種類的蟲子。成宇豪沒有在意便開門進屋。他實在太累了,這折騰人的夜晚,真希望一覺睡到天亮。

咦,什麼聲音?

成宇豪停住腳。他聽到了,身後響起“沙沙沙”聲。愈來愈近,愈來愈磅礴,如同千軍萬馬,潮水般湧來。他的頭皮在發麻,這種聲音勾起了他塵封三十餘年的可怕記憶。單薄的睡意被驅逐出體內,取而代之的,是滲透全身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