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無法忘記,當年在墓道裏,那種鋪天蓋地的沙沙沙聲,充斥著整個墓室。
不可能……成宇豪拚命轉動僵硬的骨節,哆哆嗦嗦地轉過頭。他看到,一片黑煙從門縫鑽進來,又隨之蔓延開。像擁有生命般,黑煙像他湧來。這一幕,似曾相識。成宇豪腳步頓時綿軟,後退幾步。那一刻,血腥的回憶開始在腦中反芻,時光仿佛倒流三十年,隊友粘稠的血液腥臭地噴在他臉上。
他胸部發悶,幾欲作嘔。而麵前的那片逼近眼前的黑煙使他墜入絕望,無法自拔。
與此同時,“嘿嘿嘿!”
噩夢般的笑聲直接流入腦中。黑煙像受到了某種指令,戛然停止在離他幾十厘米的距離。月光穿過窗台,照亮的是一大片漆黑油亮的聖甲蟲,如同列隊等待審閱的軍隊。
此時,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自蟲群後向他走來。它戴著黃金麵具,濕漉漉的繃帶緊緊纏繞著身體,仿佛剛從油裏撈出來,滑糯得像一條惡心的鼻涕蟲。
每前進一步,它身上那怪異的腐爛氣味就更加濃烈。
成宇豪簡直要崩潰了。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他顫抖著問那可怕的身影,聲音落碎成渣。
來者與當年複活的法老,一模一樣!
成宇豪緊張得雙手幾乎要把臉皮撕破,處在精神分裂的邊緣。他以為把小孟假扮的法老殺掉就一勞永逸了……沒想到,真正的法老詛咒依然陰魂不散。
手持染血長矛,法老停在了他的麵前。“嘿嘿嘿!”再一次奸笑,從那張恐怖的黃金麵具背後流瀉而出。這聲音,仿佛不屬於人類的範疇。
然後,它緩緩抬起手,慢慢摘下黃金麵具。當那張詭異的臉映入成宇豪雙眸的那一刻,他驚得連連後退幾步,跌坐在地板上,褲襠下溫熱的液體洇濕了一大片。
“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成宇豪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逃也無能為力了。
“因為,我又複活了呀……”法老從嗓音中發出陣陣刺耳的奸笑,一支長矛毫不留情地,深深地掏進了成宇豪的胸口。片片烏黑的鮮血,染紅了地板。
初晨的陽光灑在金色的沙灘上,植物上掛著晶瑩的露水。別墅區的早晨,出奇的熱鬧。
大批警車聚集在44號別墅外。在十幾分鍾前,110剛剛接到物業的報案——有人死了。
“閑人免進!”
站在別墅門口的一位警員,神色嚴厲地將兩個少年阻擋在黃色警戒線外。屋子裏,警察們來回忙碌,收集證據。血跡幾近幹涸,屍體旁邊被人用白色粉筆畫下奇怪的“大”字人形,代表死者死時的姿態。
“警察叔叔,我們是校園偵探,可以協助你們。”米卡卡十分認真地說道,但那缺了一顆門牙的滑稽樣使他的誠意打折五成。
誰要你們協助?警員將兩人上下打量一遍,鼻孔裏清楚地“切”了一聲。這兩個家夥,一個清秀得像軟妹紙,另一個卻麵癱得像希臘雕塑,雙手插在口袋裏一言不發。來這種地方玩偵探遊戲嗎?警員嫌惡地揮揮手。“快回家讀書,不要來影響大人們工作!”
“請相信我們。我們認識廣州的沈京兵警官,你可以打電話給他的!”
米卡卡的臉比電視購物促銷的主持人還真誠,隻可惜,他提到的名字卻十分不靠譜。“我看你們倆才是神經病!”警員果然誤會了,要攆兩人離開。恰好這時屋裏的一個警官正拿著記事本走出來:
“等一下,你們剛剛說的沈京兵是不是廣州荔灣分局的?”
“正是正是。”米卡卡趕緊點頭。沒想到居然有人認識沈警官,大概是這名字特別令人印象深刻吧。
“真巧啊!我在警校上學時,沈京兵就是我的舍友。等我問問他。”警官隨即掏出手機,走到一邊撥通沈京兵的電話。聽不到他們的聊話內容,等到警官回身時,隻見一張臉眉笑顏開,迎上來就給米卡卡一個大大的熊抱。
“失敬失敬!原來你是米傑長官的弟弟啊!久仰大名!”警官熱情洋溢。米傑在警界的地位,那好比娛樂界的成龍,抄襲界的於正啊!不過又要沾哥哥的光,米卡卡心裏很不舒服。
“我叫米卡卡,是個校園偵探。我的工作跟我哥哥沒有關係。”
他竭力撇清與哥哥的裙帶關係。他要成功,不靠任何人。
“哦哦,鄙人楊覺豐,幸會幸會。咦,你的牙……沒事吧。”楊警官一語戳中了他的痛處。
“沒事……”幹嘛老提我的牙?倒是羊角風這奇葩名字和沈京兵有得一比。這兩個人,不會是說相聲的吧。米卡卡沒忍心加以吐槽。這時,齊木目中無人地從兩人之間的縫隙擠進屋裏。
“誒?這位小朋友……”懂不懂禮貌啊!
“楊Sir,這是我朋友。”米卡卡忙解釋。
楊覺豐不好責備,隻得說:“這是你跟班?”
“嗯……算是吧。”米卡卡厚著臉皮裝老大。
楊覺豐瞅瞅走進屋裏的那枚美男,嘴角輕翹:“他可真拽。”
米卡卡聳聳肩:“別介意,他已棄療很多年了。”
話音剛落,一道銀光嗖地從米卡卡胯下穿過,離重要部位隻有2.22cm,嚇得他花枝亂顫。
不管什麼時候,千萬不能說齊木的壞話啊!
齊木收好麻醉針。他蹲下去,仔細觀察成宇豪的屍體。
死狀是一如既往的慘,臉部被刻意弄得血肉模糊,估計成鬼之後,顏值也不受同類歡迎。而胸前的傷口十分幹脆,一矛捅進心窩,速戰速決。地麵鮮有掙紮痕跡,想必死者都沒來得及搏鬥便去麵見馬克思了。倒是地板上有句奇怪的血字,壓在蒼白的手掌下。
死者留下的死亡訊息?【此一時,彼一時】——這六個血字歪歪斜斜,清晰可辨。
“死者為什麼會留下這句話呢?”楊覺豐表示畢業多年,中學語文早忘得一幹二淨了。不過,連學習尖子,獎學金一等獎獲得者米卡卡亦撓頭擰眉,表示很不解。這句古文的字麵意思他自然懂,即是說現在這時候,不是從前那時候了。用來描寫時過境遷。
可是,這句話跟凶案現場完全不搭啊!作家就是作家,直接寫個人名不就好了,死也要死得這麼文藝範兒。米卡卡絞盡腦汁,始終沒解開這道死亡訊息,隻得求助般看向齊木。齊木手指輕托下巴,正觀察四周。突然他抬起手,指向屋角的監控攝像頭。
“啊!”楊覺豐頓時恍然大悟。他忙乎一早上,居然漏掉了最重要的監控。
監控視頻的時間被調回到今天淩晨。
12:39——幽暗的屋內突然摸進來一個人影。它朝通往二樓樓梯走過去的時候,卻被另一個人給打暈了。那個人將入侵者拖上二樓,燈光映清楚他的臉。不是別人,正是成宇豪。
“難道他早知有人要來,所以才設有埋伏?”米卡卡開始明白昨天拜訪成宇豪的時候,對方為何不肯透露一句口風了。看來,成宇豪在等的,就是這個人。隻可惜由於角度問題,看不到入侵者的臉,隻依稀辨認出它穿著一件灰色連帽薄外套。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視頻裏重新出現成宇豪。他拖著一個沉重的麻袋走下二樓。
那麻袋裏裝的是什麼?不會是……米卡卡猛打一個冷戰。莫非方才的入侵者被成宇豪殺了?並且麻袋運屍?
楊覺豐同時想到了這一點。他若有所悟,“怪不得在二樓的書房找到一灘血跡……”
2:50分——成宇豪再次出現在視頻裏。他剛從外麵回來。忽然,他整個人僵住了,回過頭的臉布滿驚恐。照耀屋內的月光下,似乎出現了一片奇怪的黑煙,在地板上蔓延。
那是什麼東西?米卡卡隻覺得這片黑煙很熟悉,頓時汗毛倒豎。他不禁想起被聖甲蟲倒追的恐怖經曆。那黑壓壓一片的蟲子……
正此刻,視頻裏忽然掠過一個詭異的背影。楊覺豐眼角一瞥,嚇得差點撞翻椅子:
“我去!這是什麼東西!”
月光照亮那個身影。它手持長矛,全身纏著繃帶,側過臉時,明晃晃一張黃金麵具。
帶著麵具的木乃伊?
隻見成宇豪被這個不速之客嚇得退進了一樓的房間。這在監控範圍的邊緣。“你,你究竟是誰?”他的臉掩映在黑暗中,聲音都變了。可見麵前的一切讓成宇豪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議。而那個木乃伊慢慢摘下自己的麵具。
不知道究竟是一張多麼可怕的臉,成宇豪像隻無力反抗的羔羊跌坐在地麵上。
“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坐在地上的成宇豪看不清麵目,但可以想象他的表情多麼震驚——麵色慘白如紙,眼珠子幾乎要奪眶而出,忘記了求生的本能。
監控器幾乎拍不到成宇豪了。但見那支長矛伸出,而後收回。畫麵中再無聲息。
在座觀看視頻的人脊背泛起了涼颼颼的寒意。
“太凶殘了。法老究竟要染多少人的血才肯罷休,可惡!”米卡卡生氣地捏起拳頭。
“法老殺人案?!”楊覺豐立刻想到了最近轟動廣州城的報道——傳說,埃及胡夫法老王複活了。
“我,我知道那個案子。”他吞了口唾沫,沒想到法老居然到他的轄區犯案,“難道,法老真的會複活?”
法老當然不會複活。齊木從不迷信,他相信那些案件的詭像,都如刷在廢牆上的塗料,用以掩蓋底下的滿目瘡痍。所有殺人案的動機,都出自於人內心深處的本性——欲望、爭奪、妒忌。
然而,廢牆終究是廢牆,終有一天會倒塌。沒有人可以逃過自己心中的罪惡。
齊木陷入了沉思。
“你不是早就死了嗎?”成宇豪說的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