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詭像
一趟開往珠海的城軌列車,正疾馳於鐵道,穿過田野山間。米卡卡與齊木分坐一等車廂的兩側,隔著一條過道,嚴格恪守三米距離的潛規則。飛逝的風景如一幅一幅畫在窗戶上變換。米卡卡百無聊賴地憑窗看景,而齊木則閉目養神,安靜地做一個美男子。
他們此行正是要去找成宇豪。消息是從神通廣大,眼線滿天下的犯罪師界得來的。李昊儒發動人手,很快便查到成宇豪在珠海的另一處房產。
兩人必須趕在法老之前找到成宇豪。
路程行駛了將近一半。米卡卡坐累了,正想打個盹。突然,一個熟悉的軟妹子聲音在隔壁車廂響起。
“各位父老鄉親,叔伯兄弟,小女子今日有幸與你們同居(車),呸,是同車,也算三生有幸。恭喜各位,你們今天可以大開眼界了,因為我身上帶了幾塊複活島的石頭。複活島你知道吧,就是島上麵有巨大的石像。據說,這個島一草一木都被神賦予了神奇的力量。我曆經千辛萬苦,才拿了幾塊複活島石頭回來。現在大減價出售,原價隻要998,現在隻需98塊!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咧!”
這台詞,好熟!
米卡卡忍不住站起來往那邊瞄,不料被隔壁車廂的乘客遮住了視線。大家都圍著那個少女,爭相看那幾塊聲稱有神奇力量的破石頭。若隱若現間,米卡卡看到了那少女的背影。確實很眼熟。他不再猶豫了,離開座位要到隔壁車廂一探究竟。偏偏這時候,乘務員趕過來把那個違法兜售的少女給拖走了。
“你幹什麼?”這時齊木睜開眼,瞅了瞅站在過道上的他。
“你沒聽到隔壁車廂那個少女的聲音嗎?好像在哪兒聽過呀。”米卡卡腦海裏又浮出那個拜金少女的形象。莫非,真是她?她不是在外國嗎?
齊木一臉的懶理,“沒聽到。”然後繼續閉目。
或許是我聽錯了?米卡卡困惑想道。
再過約20分鍾,列車駛進了終點——珠海北站。剛出車站,齊木和米卡卡便坐出租車前往香洲區的海邊別墅。
根據地址,他們順利趕到了成宇豪的家。
叮咚的門鈴響後,成宇豪出現在眼前。
“你們是誰?”他莫名其妙地打量著麵前的兩個少年。
難道是讀者粉絲?但他們怎麼會找到這兒?況且其中一個一張偶像派臉卻表情冷酷的少年,怎麼看也不像追星族。
“你好,成老師。我們是校園偵探。”偶像派旁邊的助理說話了,米卡卡衝成宇豪擺出有機無添加劑的友善之笑臉。“我們特地來問你關於此次埃及法老殺人案的事。”
“關我屁事!”
米卡卡的笑臉被關上的門啪地拍扁。我沒做錯什麼吧……他捂臉蹲在地上,一顆被拍鬆的門牙搖搖欲墜,委屈得直想哭。為了聊表同情,齊木摸著他的頭發順毛。
喂,當我貓嗎!
誰知,很快,門又打開了。
“哇!別打我!”米卡卡貪生怕死地躲到齊木背後。成宇豪卻熱情洋溢地迎上來:“剛才真是失禮失禮。歡迎歡迎。”
這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也太突然了吧。
米卡卡實在多心了。成宇豪之所以改變態度,全因他關門那一瞬,腦海裏忽然想到這兩個少年為什麼會知道他和法老殺人案有關係?
等等……那個少年好像是……成宇豪經常關注網絡,立馬記起對米卡卡的有關報道。從Joker到最近的三國殺奇案,米卡卡大出風頭,網傳這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偵探奇才,比日本的金田一柯南有過之而無不及。
或許,他可以幫上忙。
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成宇豪才改變拒人門外的初衷。
“啊啊啊!你就是那個有名的校園偵探。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呃,這個……其實也不是很有名啦。”米卡卡被誇得臉都紅了,尷尬地直撓頭。再瞅瞅齊木,果然又是滿臉的鄙視。
終有一天,我要反過來鄙視你!米卡卡不服氣,哼了一聲。
這一哼,終於把那顆顫巍巍的門牙給震落了……
這棟別墅清淨僻幽,門牌為44號,是成宇豪前不久才剛買的,有些家私還沒撕掉塑料膜。選擇躲在這裏,不失為上策。
法老會找到這兒嗎?
“不好意思,剛剛誤會你們了。米卡卡同學,你的門牙……沒事吧?”
“沒事……”缺了一顆門牙,樣子特滑稽的米卡卡默默將那顆壯烈犧牲的牙齒放回口袋。用一首林誌穎的老歌形容他現在的心情特別貼切——“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
不過是摸了一下法老的長矛,就一直倒黴到現在,那詛咒難道就沒有保質期嗎!
“沒事就好。”
肇事者成宇豪心安理得地從茶包裏抓取一戳鐵觀音茶葉,放在青花白瓷茶壺裏,然後拎起水壺,沿茶壺口內緣衝入沸水。衝茶動作像書法,不急不緩、一氣嗬成。一股茶香隨之飄散在空氣中。
而斟茶的動作也十分講究。
茶壺盡量靠近茶杯,這樣能防止熱氣四散。同時,低斟還不會激起泡沫,也不會發出滴答的聲響。看架勢,這成宇豪是個精通茶道之人。他一邊沏茶,一邊注意起與米卡卡同行的另一個冰冷少年——他有著漠然而隱忍的臉,純粹的黑色眼瞳如同掠過冷厲的刀光,令人悚然起敬。這種氣質,似武俠小說裏孤獨無情的殺手。
他是誰?和米卡卡是什麼關係?成宇豪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這個少年和米卡卡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兩個人,關係並不像有多親近。
一對奇怪的搭檔……成宇豪得出這樣的結論。
他將茶遞到齊木跟前,小心翼翼問道:“請問,這位同學是……?”
齊木隻稍稍俯低那高昂的下巴,冷冷瞥一眼,並不回答。成宇豪從那眼神中讀出了不屑與蔑視,仿佛眾生皆在他之下。齊木無視那杯熱騰騰的茶,並沒有端起來喝,而是像鷹眼一般觀察屋子。
這家夥,是啞巴嗎……成宇豪按捺住心中的不爽,將另一杯茶遞給米卡卡。
“這是我的同學,名叫齊木。”米卡卡還是很稱職地擔任齊木與外界溝通的橋梁。
“哦。”說實話,成宇豪很討厭這個冷酷的少年。
他也決定把齊木從視線內剔除,隻盯著米卡卡說。“你們來找我,是為了法老殺人案?”
“是的。”米卡卡點點頭。
“那你們查到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米卡卡正想來個“這件事說來話長啊”的時候,齊木出聲打斷了。
“我們可以把我們知道的告訴你,但你也必須把你知道的告訴我。這是交換。”
這家夥原來會說話啊。成宇豪差點被始終沉默不語的齊木給騙了,他想了想,點頭答應了。於是米卡卡擔任解說員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說得他口水都幹了。
“現在,成先生,你可以和我們說說當年的事嗎?”米卡卡這才有空喝杯茶緩緩氣。
聽了對方的敘述,成宇豪驚魂未定地靠在沙發上,目光遙遙地望向上方,似乎透過別墅裏裝潢精致的天花板,重新看見了三十年前的沙漠……
“你們回去吧。我不會說的。”
這麼一句話,將正準備豎耳傾聽的米卡卡給說蒙了。成宇豪站起身,一副請客出門的陣勢。
“喂,我們可是說好了交換的。”
這個背信棄義的混蛋!米卡卡真心生氣了。而齊木顯然也在生氣,雖沒表現出來,但他緩緩抬起了手臂。一枚麻醉針,蓄勢待發。
又要學東方不敗放繡花針了嗎?米卡卡趕緊做了個Stop的手勢。
要放針也要等他問完問題呀。米卡卡問道:“成老師,那你知道黃金之書在誰的手裏嗎?”
“這種可怕的東西,我怎麼會知道它的下落呢?”成宇豪的聲音微微顫抖。那場回憶,在他的心中就像會吞噬人的慢性劇毒,隻要提到黃金之書,他的心情就十分的複雜,說不清究竟是恨,還是怕。
“我勸你們不要打它的主意,就是因為打開黃金之書,法老才……”言語哽塞在喉,成宇豪捏了捏拳頭,骨節泛白。“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嗎?十個人,最後就隻有我們幾個了。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讓你們卷進來。凡是被法老詛咒盯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聽起來,他倒像是一番苦心。
“有件事你可能知道。”突然,齊木的聲音插了進來。“李雨濃臨死前說,當年回來的是四個人,不是五個人。這句話你怎麼理解?”
“啊?四個人?”成宇豪猛然呆愣,看向齊木的神情寫滿了“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這不可能!”他掰著手指認真回憶:“你看,李雨濃,龔文俊,我……後麵還有兩個……分明就是五個人啊!”他攤開雙手,啼笑皆非地看著齊木。
“那剩下的兩個人是誰?”
這才是齊木真正想要知道的。
“是……”
成宇豪的詞到了嘴邊,卻吞了回去。
不要把信息告訴任何人!一個聲音猛然在心底響起。他沉默片刻,最終避開了齊木的眼神。齊木早料到對方會守口如瓶,“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合照。“這個人,是誰?”他的手指著那個被煙頭熏黑的頭像。
是它?!盯著那個無法辨認的頭像,成宇豪的心中閃過一絲詫異,臉上卻不動聲色。
“這不是五個人之一,它已經死在法老墓裏了。”成宇豪撒的謊,毫無破綻,卻逃不過齊木的眼睛。他心中有數,不再追問,領著米卡卡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
暮色四合,天際鋪開一片靜謐而甜膩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