疽發背而死(2 / 3)

已經剃了頭,成為清人的楊光先,什麼官位也未撈到手,就更加不開心了。何況此公整人成癮,整不了人,雞在眼前,硬是咬不著,急得直磨牙,直咂嘴,憋得他五計六受,渾身不得勁。

跋扈的多爾袞死後,順治親政。年輕皇帝屠滅其家族,肅清其黨羽,修改其政策,進行全麵的秋後算賬,半點也不手軟。楊光先料想這位皇帝,會因湯若望受多爾袞信任而加以排斥,趁此他可逮一把便宜。誰知順治對這個外國人毫無芥蒂,相反,很友好,或者,很感興趣,這又讓楊光先灰心喪氣好一陣。

據《不列顛百科全書》“湯若望”條目說:“湯若望遂成為少年皇帝順治的心腹顧問,尊為長輩。”外國人的說法,確否存疑。但這位外國傳教士治好了他母親孝莊皇太後的病以後,順治準許湯若望在西安門一帶擇地建築教堂,允許傳教,是見諸正史的。我不知道,湯若望奉旨修建的這座教堂,是否就是現在尚存於西什庫的西堂?

楊光先好痛苦,好痛苦。怎麼能用洋鬼子的曆法呢!怎麼能讓洋鬼子在京都建堂傳教呢?他大聲疾呼地上書:“寧可使中夏無好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無好曆法,不過如漢家不知合朔之術,日食都在晦日,而猶享四百年之國祚;有西洋人,吾懼其揮金以收拾我天下之人心,如厝火於積薪之下,而禍發之無日也。”

凡偽君子,皆假道學,凡假道學,都有一張道德警察“天喪予”的麵孔。這番高論,也就是“文革”期間“寧要社會主義草,不要資本主義苗”的最早版本。楊光先要是能活到20世紀60年代的話,很可能進中央文革小組的。

總算熬到順治十一年,楊光先突然看到隧道盡頭的一絲光亮。

順治駕崩,康熙登基,實際掌握朝政的四輔臣,他們之間勾心鬥角,傾軋不已,但其華夷軫域的儒家禮教精神,拒外排外的華夏中心思想,卻能與楊光先如此卑微的小角色,同聲共氣,上下一致地合拍起來。“聖祖即位,四輔臣執政,頗右光先。”“康熙三年,六月,乙卯(二十六日),楊光先複具《請誅邪教狀》於禮部。此舉深得輔臣鼇拜、蘇克薩哈支持。”(《清史稿》)

於是,楊光先放肆地對湯若望大張撻伐,狀子送呈禦覽。一,“天祐皇上,曆祚無疆,湯若望祗進二百年曆”,居心叵測,想縮短大清壽命;二,“選榮親王葬期,不用正五行,反用洪範五行,山向年月,俱犯忌殺,事犯重大”,陰謀險惡,竟敢在風水上做手腳;三,“曆代舊法每日十二時分一百刻,新法改九十六刻,康熙三年立春候氣先期起管,湯若望奏春氣已應。”擅改法度,妄斷節令。

所列這些今天看來純係扯蛋的罪狀,卻讓那班與楊光先差不多水準的輔政大臣,著實當了回事,於是,以捍衛祖宗法度,堅持華夷大防的名義,“下禮、吏兩部會鞫。”結果,便是一場人頭落地的慘劇。

“清廷遂於(是年)九月二十六日起,會審湯若望,以及欽天監官員,翌年三月十六日,廷議將欽天監監正湯若望,刻漏科杜如預,五官挈壺正楊弘量,曆科李祖白,春官正宋可成,秋官正宋發,冬官正朱光顯,中官正劉有泰等皆淩遲處死。已故劉有慶子劉必遠,賈良琦子賈文鬱,宋可成子宋哲,李祖白子李實,湯若望義子潘盡孝俱斬立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