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三年之後我終於再次回到江南。昔日繁華秀麗的洛府已煥然一新，門口的大匾亦換了亮眼的金色，連同牌匾上的蘇字，也在陽光的照射下無比耀眼。
安頓好娘親的靈位之後我在洛府裏繞了一大圈，有著恍若隔世的錯覺。出塵居依然如初的保持著娘親在世時的模樣，連同那條青石長階亦沒有因為歲月的變遷而更改些什麼。我立在那棵已經枝禿葉無的木棉樹上，仿佛再次看到她娉婷而來的模樣，帶著她一成不變的淡薄神情，柔聲地喚我的名。
娘被洛辰草草的下葬，洛吟風的名自此仿佛成了洛府的笑柄。無論我走到哪個角落，都能聽到那些下人竊竊私語的餘音。無非是一些野種之類的字眼。我努力的想讓自己裝成毫不在意的關係，想像自己仍是洛家唯一的少爺。可是爹每次經過我身旁時的無視狠狠的刺傷了我的心。
“爹……”
娘出葬的那一日我在出塵居外有些無措的喊著他，不明白因何他對我就這麼的冷落下來。難道那些流言真的讓他相信我不是他的兒子，所以他逼死娘，也不認我？
可是他絲毫不理會我在他身後的喊話，視若無睹的朝東苑走去。
大娘從後麵緩緩跟了上來，輕蔑了掃了我一眼，用著高高在上的語氣說：“這兒可沒有你的爹。”我有些錯愣，喊了聲大娘之後便望著她沒有做聲。誰知她竟然朝我臉上吐了一口唾沫，尖細的嗓音叫囂著：“誰是你這個野種的大娘，從今天起你給我去柴房幫忙。”然後搖曳著一身的珠光寶氣朝東苑而去。
依稀有個嬌小的身影朝我行來，帶著淡淡花香的娟帕在下一刻輕柔的拭過我臉上被大娘唾液淋漓的位置。
“吟風，對不起，你不要怪娘。”
我抓下她的手的時候看到她低垂著眼瞼，仿佛吐我口水的人是她而不是大娘，原本要暴發的怒火在一瞬間又迅速的熄滅。
“別理我。”匆匆的丟下這麼一句話，我有些不知所措的跑開，直覺的想逃開她的眼神，不願意讓她看見我的落魄。
樹影婆娑，偌大的花苑裏寂靜無比。我輕輕的歎氣，有些訝然於自己竟然會想起這些沉年舊事，還有沉悶的心情。三年的時間，我終於將洛府變成蘇府，洛辰和他的原配也一並命喪黃泉，一切不是都如願了嗎？可是心裏為何卻仍是一如往昔般的虛無，仿佛空洞依然未被填滿般的虛空。
“蘇大哥，你幹嘛歎氣？”才一轉身，便對上了一雙忽閃忽閃的明眸。我不由得心裏一驚，自己居然大意到連有人接近身邊都不知道。
搖搖頭，我對著蕭蝶依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似乎自從三年前離開洛家大宅時，我便開始學會了在心神不定的時候用一抹淡薄的微笑掩去心裏的不安。因為知曉這不過是不願意讓旁人看穿的一種偽裝，我總會在笑的時候感覺蒼涼，隱隱想起她曾經也是這樣仿佛永遠沒有傷害的笑著，眉目間的從容安穩，是娘親臨去前也曾有過的沉寂。隻是這樣的沉寂，可就是看穿人世繁華的覺醒？
我苦笑，轉過頭再次對上蕭蝶依疑惑不解的眼神。
“怎麼，爹有事找我？”我收斂住高飛的心緒，恢複平日的銳利氣息。
“錯，這次蘇大哥錯了，找你的人是我，不是幹爹。”她莞爾一笑，帶著小小的得意。
我突然又想起她的樣子，仿佛十幾年的相處以來，並不曾見過她如何真正的開懷笑過。而僅僅有過的那一次，怕亦是最後一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