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叁、前塵(3)(1 / 1)

十二歲之前,她一直是淡定的樣子,因為長年關在閨房內的原因,偶爾見到她時她的臉上也總掛著好似永遠疏離的神情。過去的十三年裏,她因著是女兒身,並不受爹爹多少重視,亦同樣因為是女兒身,大娘嫌棄著她不能幫自己重奪丈夫的歡心,亦對她沒有多少親情。她仿佛永遠多餘一樣的生存在這個家裏,不得不接受著大娘要她去學的琴棋書畫,努力的讓自己做一名合格的大家閨秀。

十二歲之後,她成了洛家唯一的血脈,突然間被珍視了起來。於是因著她的關係,我一直沒被掃地出門,在柴房做著或輕或重的活,換取每天僅夠維持生命的食物。

因為不再是洛家少爺的關係,也因為身世的不堪,洛裏上上下下的下人肆無忌憚的以欺淩我為樂。從主子一下子跌落成了奴才都不如的賤人,任是誰都免不得要落井下石一番。可是我才十三歲,沒有任何的謀生能力,隻能咬緊牙關接受那些不絕於耳的淩侮與不時的拳打腳踢。我發誓隻要我還活著,總有一天我會十倍的奉還。我也知道隻有我活著,才能為娘親報仇。

彼時她是府裏高高在上的洛大小姐,是洛辰唯一的新生骨肉,處處小心翼翼的照顧遠遠有別於她來到世間十二年來一直所承受的淡薄。我看得出她眼睛裏躲在淡漠背後的懼怕和驚寵,是一個孩子倍受冷落後又突承關愛時的驚惶失措及害怕失去。

大娘每每借故刁難我時她總會挺身而出,然後依舊用著淡淡的口吻說:“娘,他是我哥。”不顧大娘氣極敗壞的臉色,一聲不響的將我拉離現場。

我默默的承受她所有不求回報的幫助,甚至有一種她應該如此為我的想法。她娘是殺死我娘的劊子手,她是搶走我父親所有關注的人,所以她理所當然的要為我做這麼多事。包括我能留在洛府,也是因著她跪在爹麵前苦求而來的結果。我假裝不知道她做的些事,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她為我打點的一切。即便,她也隻是能為我在洛府爭取到一個棲身之所而已。

爹是在盛怒之下逼死娘親的,也因此,他拒絕為娘親閉口不提的那個男人養活我這個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

我成了洛府的長工。

而就是在那兩年多的時間裏,我親眼見證了她自出生之後的第一抹來自內心的笑容,僅僅那唯一的一次。

她叫洛雲心。

娘親說,掬雲問心。若非因著娘親懷著我將近臨盆時不能與爹同房,就不會有她的出現。所以她叫雲心,隨風的雲,淡然的心。這個名,是娘親為她而取的。也因為這樣的原因,我總是莫名的感覺她身上有娘的氣息,仿佛真如娘所說的,她的出生是因我,所有的變故亦是因我。

我們注定糾纏。

八月初五。是她十三歲的生辰。

府裏上上下下忙乎著中秋團圓的事宜,洛辰與她的原配夫人也在商議著幫他們唯一的女兒找一個適合的女婿,招上門來。用洛氏的話來說,這麼大的家業,千萬不能落在外人手裏,所以要早早的把女兒的親事定了,在他們二老尚且年輕的時候教會女兒如何的駕馭夫婿,將洛家的產業牢牢的攥在手心。

所有的人都遺忘了她的存在。雖然他們一味的做著以為是將她當成珍寶的事。

發現她在出塵居時,我對她的滿腹怨恨和心疼又矛盾的向我襲來。明明娘親說過她是因我才出世的的女子,卻生生的奪走了我的一切,連帶著,成了扼殺我娘的幫凶。明明,她應該是如大娘一般對我惡言相向的女子,卻總是在大娘刁難、下人欺侮我的時候挺身而出。我怨恨著她的心存良善,同時亦憐惜她處事淡薄的眼神。

八月初,風涼爽的拂去夏末的燥熱。她身著一襲素白的合歡裙,立在娘親常常發呆的窗前,手裏拿著布正在小心翼翼的拭去窗欞上沾染的灰塵。